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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青衣女侠

一 青衣女侠

北宋雍熙年间,京都开封有一商贾人家,主人姓郑名典,原乃军人也,其早年随太祖南征北战,屡建军功。其年过知命,退伍还乡,经商发迹,于城南外惠济河侧禹王台购置庄园,以度晚年。

郑典膝下只有一子,名永。其英俊威武,龙眼蚕眉,鼻直口方。郑永自幼喜武,练就一身武艺。其年过弱冠,娶临县陈留之女陈玉英为妻。陈玉英眉清目秀,体态轻盈窈窕,虽非豪门闺秀,然其父乃读书人也,其从小随父习文识字,吟诵诗文,颇有才气。

宋辽交战,宋军屡战屡败,边关告急。仁宗下旨,急征天下精英豪杰赴疆场以抗之。郑永虽婚后未足半年,然为报国尽忠,毅然抛家舍妻,应征入伍,投入抗辽烽火之中。

夫妻难舍,洒泪相别。离别之时,玉英送夫至庄外,将绣鸳鸯戏水之荷包送夫君,泣曰:“为保大宋之疆土,有志之男应赴疆场杀敌报国,夫君收此荷包,若思念为妻之时,见物如见人……”言罢,声泪俱下。郑永接过荷包,紧拥妻而激情曰:“吾此去,尚不知何日能归,孝敬父母全靠贤妻。吾至边关,奋勇杀敌以取战功,待凯旋日,再谢贤妻之劳也。”郑永挥泪上马,离别玉英,催马扬鞭,马蹄哒哒,由近而渐远矣,消失于烟尘之中。

斗转星移,郑永此别,五年无音讯。玉英日盼月思,盼夫早归故里,然望眼欲穿而不见也。冬去春来,一日中午,玉英餐后无事,独上翠楼,卧床歇之,然思夫之情燃怀而难寝矣,起身,推窗远眺,见惠济河两岸树青草萋,拱桥之下河水潺流,春意盎然之美景入眼帘,其触景生情更思夫,遂吟诗一首曰:“闺中少妇不曾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门外不知何人搭言曰:“早知悔教夫婿觅封侯,何必当初励夫戎边焉?”言罢,门帘掀起,见一美貌女子现于门口,此女柳眉杏眼、粉面桃花、仙姿玉貌,身着紧身青衣青裤,头扎青巾,足蹬青靴,肩披青斗篷,身后背剑,飒爽英姿。玉英惊骇问之曰:“汝乃何人?因何至此?”青衣女微笑曰:“大姐,休慌莫惧,吾不伤害汝,适才吾闻汝吟出悔教夫婿觅封侯,乃思夫痴也。”玉英转惊为羞,面色绯红,释曰:“非也,吾闲来无事,随意吟之,何来思夫之意也?”青衣女笑曰:“汝夫戎边已五年矣,岂有不思之理?休羞也,吾今来此欲让汝夫妻见面耳。”玉英惑而问之,“吾与夫相隔千里,安能见面之?”青衣女曰:“大姐休虑,吾有日行万里宝马,保汝心想事成也。”玉英疑曰:“汝休骗吾,天下焉有日行万里之马乎?”青衣女慰曰:“吾已言之,汝休疑之,放心而行之,必成矣!”玉英思夫心切,信之曰:“汝既有善意,吾随汝去耳。”遂开衣柜,取棉衣穿之。

青衣女牵玉英之手,言声去也,未等玉英迈步,二人飘然飞起,从窗口出,落于院外一马背之上。马生双翅,呼啸展翅,四蹄腾空,飞身跃起,风驰电掣般向北方疾奔之。二人骑于马上,玉英于前,青衣女持缰于后紧扶之,其斗篷迎风扬起,玉英微目不敢前视之,只觉耳边风响,身下景色飞快逝矣。

约过半个时辰,青衣女勒缰而曰:“至也。”马收双翅,缓落于地,青衣女手扶玉英飞身下马。玉英站稳,定神静气,向四周视之,见所视之处皆乃烧毁军帐与死尸也,大骇,青衣女见玉英骇然变色,遂慰曰:“有吾在此,休惧,此乃边关榆林也,昨夜宋辽激战,辽败,弃营而逃,此烧毁之军帐乃辽军所弃也。”玉英闻罢,心稍安之。

此时中原虽春暖花开,然此地却地冻天寒,冷风袭来,玉英顿感寒意。青衣女领玉英至一半毁之帐内,内有地床,青衣女曰:“汝暂于地床待之,吾唤汝夫来,汝万不可出帐也。”玉英点首应之,青衣女飞身出帐,玉英坐于地床之上而待之。片刻,闻帐外马蹄声与脚步声响之,见帐帘掀开,进来二人,前者乃青衣女,后者顶盔掼甲,威武英俊,正乃郑永也!夫妻久别重逢,喜之望外,互相深情视之,青衣女见之,退身曰:“吾至帐外视军情,汝夫妻慢叙衷肠以表思念之情也。”言罢,退之帐外。

夫妻相拥,互诉衷肠。玉英曰:“夫君,汝参军已五年矣,不知驻防于何处?为何书信皆无?”郑永曰:“娘子,吾无一日不思念汝与父母,汝送荷包吾随身带之,每思念之时,遂取出……”言未罢,遂取出荷包,二人手持共视,情谊浓浓也。郑永解下盔甲,夫妻宽衣解带共卧地床……

正于此时,忽闻青衣女于帐外疾呼:“汝夫妻快起身,一队辽兵来矣!”夫妻急起身穿衣,郑永忙披挂,慌乱之中,荷包掉落地床,玉英急捡之,揣于怀中。此时辽兵已迫近,马蹄声愈近之。

郑永牵妻急出帐外,提枪,青衣女持剑,扶玉英上宝马。辽兵数百名,来此收尸,见营内有敌者,遂呼喊围之。郑永提枪于前厮杀,青衣女断后,其挥剑如飞,精奇运化,辽兵近前者皆亡矣,遂纷纷后退,拉弓射箭,箭如飞蝗射来,青衣女挥剑如飞轮旋之,拨打雕翎,噼叭落地。

三人突围而回首视之,见敌兵已远矣。三人至宋营前,郑永曰:“多谢小姐相助,吾现公务缠身,未能请小姐入营歇之,再者,元帅有令,营中禁携妻小,望娘子谅之。”青衣女曰:“郑将军,既如此,只好分手,汝夫妻可有话欤?”玉英曰:“此处非言谈之处,只好道别,望夫君奋勇杀敌,荣立战功,妾身回家静候佳音而至也。”

夫妻洒泪惜别,青衣女扬鞭,马呼啸振翅,腾空跃起,与来时同样,玉英闭目,只觉耳边风响,不足半个时辰,风声骤停,玉英睁目,见己伏于自家翠楼之床上,急翻身坐起,见窗外景色如故,然日光已西斜矣。玉英恍惚似梦醒,然见己身确穿棉衣,向怀内摸之,荷包犹在,又觉下体黏糊,方知非梦也,确与夫见面,并同床共枕之。忆刚才突围之惊险,心有余悸,亏青衣女助之而死里逃生,此青衣女何许人也?此非人而仙也,其与吾夫有何情缘?玉英难解其因,亦未敢与公婆言此之奇遇。

二月过后,玉英例假未至,方知已怀孕于身,其未敢声张,然腹渐大,焉能瞒之?公婆见状而生疑之。六月过后,此日,公婆唤玉英至堂前,婆母邹氏疑问曰:“玉英,汝可怀孕乎?”玉英实言而跪之曰:“禀告母亲,吾已身怀六甲矣。”邹氏勃然大怒而斥之曰:“汝与何人通?败吾郑家门风,如实招来!”玉英忙曰:“母息怒,吾未与任何人有龌龊之事,腹中之子乃吾夫郑永所为也。”邹氏闻罢,起身怒扇玉英耳光而喝曰:“吾儿戎边已五年未归矣,何来之子?”玉英挨打,眼冒金星,扑通倒地,其遭打反而不惧也,只觉委屈,鼓足勇气而实曰:“母休责儿媳,待吾细言其中之隐情……”玉英遂将半年前之奇遇言之。

邹氏闻罢而冷笑曰:“汝休编离奇之事骗吾,吾岂能信之?”玉英从怀内取荷包示曰:“儿媳不敢,有荷包为证,此荷包乃夫君出征之时吾留念之物也,那日,因辽兵杀至,夫君慌乱丢落于地,吾捡起揣入怀内,此荷包可为证也。”

公公郑典插言问曰:“汝所之言,让吾难信之,吾问汝,此青衣女何许人也?汝可否寻其至此而见之,再者,青衣女与吾儿有何情缘?因何成全其美而不辞劳累也?”玉英支吾曰:“吾与其来去匆然,不及问之,……吾实难言之……”郑典曰:“如此言之,吾如何信之?吾儿未返家,汝于此生子,焉能不被人笑之?岂不丢尽郑家之颜面?……”其沉吟片刻而续曰:“吾有一暂缓之策,吾送银四十两与汝,汝暂且回至娘家,分娩后,暂由亲家育之,待吾儿退伍还乡,问明此事,再接汝回家不迟也。”言罢,命人取银。邹氏仍怒容满面,拂袖而喝之曰:“日后再作计较,快接银滚之!”言罢,忿然入内室。

玉英接过银两,回屋打点行装,斜挎背包,啼然独离郑府而归之。其向南行约十余里,至涡河边,南岸乃陈留也,已至家不远矣。其立河沿,觉己委屈亦悲然,心思:吾此般光景归家,如何谓父母释然,若父母不信吾所言,吾有何颜面活于世间?不如一死了之!玉英呆望喘急之流水,闭目欲跳之,此时,背后忽伸来一手抓住其肩,问曰:“大姐,汝应为夫与婴思之,忍心腹内之婴与汝共作鱼饵乎?”玉英惊讶,回首见背后止其自溺者乃青衣女也! 玉英如见亲友而泣曰:“仙姑,快救吾脱苦海,吾……”青衣女慰曰:“汝莫如此称之吾,吾姓古名月兰,称吾月兰即可,大姐,岂能如此轻生?切莫自寻短见而一时愚之。”玉英求曰:“事至如今,吾不知所措矣,公婆疑吾有外遇,请古小姐为吾作证以求贞矣。”月兰劝曰:“非也,汝一者不能寻短见;二者不能回娘家;三者不能返郑家,吾亦不能随之作证,若返回郑家,即使汝公婆信之,焉能使众信之?人言可畏猛于虎也。”玉英问曰:“此如何解之?请古小姐告之。”月兰曰:“汝尚不知,数日前边关战事不利,汝夫遭辽兵围困,身负重伤,现于吾家疗养,吾今日特来寻汝,意欲让汝随吾探夫也。”玉英闻夫重伤,心急如焚,急问:“古小姐,汝家住何方?速领吾往之。”月兰曰:“吾家住于恒山脚下,请速随吾往之,余言至家再叙之。”

二人又骑上飞马,短时停至一宅院前,此宅院门楼高耸,大门漆黑,气势非凡也。月兰叩开门,二人入院内,院内正堂厢房整齐俨然,厅阁走廊毗邻相接,庭院深深然。入正堂,堂内方桌座椅、条案茶几、各式家具摆设皆古香古色也。

入正堂,玉英尚未坐稳,急问:“吾夫于何处?快领吾视之。”月兰笑曰:“勿急,待吾唤丫鬟领汝视耳。”遂唤丫鬟至,命曰:“汝领此大姐至内室见其夫,吾更衣后遂往之。”

郑永正卧床休养,忽见玉英至,惊喜万分,挣扎起身问曰:“娘子,汝如何来此?”玉英见夫身未残,亦惊喜而泣曰:“自上次吾与君分别,怀孕在身,现已六甲矣,父母疑吾有外遇,将吾赶出家门,吾羞辱难忍欲投河自溺以示贞也,亏古小姐及时搭救,才幸免一难,其言君重伤于身,领吾前来看望,不知君如何伤之?”郑永慰曰:“吾伤势渐愈,娘子放心,前些日,辽兵大举南下,偏关被围,为解围,吾随军攻敌之后方,不予中敌埋伏,被困重围,身受重伤,危急之时,古小姐突然杀入,救吾与众兄弟突围,吾失血过多而晕之,被救至此地疗伤,众兄弟见吾渐愈,已归营,待吾伤愈再归之。”玉英惑而问之:“古小姐乃救命恩人也,其多次救吾夫妻于危难,不知君与其有何情缘?”郑永亦惑反问:“吾正欲问汝,古小姐与汝有何情缘?”玉英答曰:“吾与其素不相识……”郑永疑曰:“此事怪矣,其如此神秘,非同凡人,此必有因也。”

此时笑声从外屋传来,古月兰已更衣毕,掀帘入内,二人忙施礼曰:“多谢古小姐搭救之恩,吾夫妻感激不尽,不知吾夫妻有何恩德,让小姐如此厚爱之?”月兰笑曰:“夫妻二人不必多礼,此时非解之时,待日后再言之,现请郑将军安心养伤,望早日伤愈之。”玉英曰:“多次烦劳,吾夫妻过意不去也。”月兰曰:“莫言此话,吾只望战事早息,百姓脱难,汝夫妻早日团圆而欢归故里。”玉英曰:“宋辽交兵,互有胜负,长城内外,尸横遍野,白骨成堆,黎民涂炭,百姓遭殃,此不知何时休矣?”月兰曰:“此乃双方皇帝之过也,其为扩势而争之,百姓受苦也!郑将军,将士于边关吃苦,然汝且不知后方贪官挥金如土、骄奢之享乐,吾劝汝,伤愈不必回营,就此罢矣。”郑永曰:“此如何使得,戎边私逃有灭门之罪,既入公门,身不由己。再者,辽兵入侵,若无人抗之,百姓岂不更遭殃焉?”月兰曰:“郑将军精忠为国,实为可嘉,然目前自身保重为上也。”

百日后,正于郑永伤愈之时,玉英分娩,产下一男婴,众人皆喜,古府上下贺之。此时,宋辽罢兵言和,喜讯传出,万民皆欢之。

一日,一丫鬟进来禀报,言府外宋营来人,求见郑将军。月兰忙请入厅,来人谓郑永曰:“现战事已停,双方言和,兵马减员,元帅已准汝可荣归故里矣。”言罢,留下证书,告辞而去。郑永喜曰:“古小姐,战事停矣,吾夫妻于此已住百日余,此非长久之计也,现吾伤已愈,吾欲择日返乡,不知小姐意下如何?”月兰曰:“既如此,吾不强留,择日吾送行耳。”

择吉日,夫妻收拾停当,欲启程还乡,月兰亦装束整齐,欲送行之。郑永谢曰:“小姐恩重如山,吾感激涕零,岂敢再劳小姐相送焉?”月兰曰:“郑将军有所不知,现虽战事停矣,然世面不安也,减员士兵甚多,因无生计而聚伙抢劫。吾不远送,安能放心?再者,分手之时,吾有话谓汝夫妻言之。”夫妻闻罢,不再拒之。

送行路上,玉英母子坐于马车之内,郑永驾车,月兰骑马佩剑于侧护之。车行百里至绥德,忽闻前有喊杀声,郑永停车,欲上前视之,月兰止之曰:“郑将军,汝守护嫂夫人,待吾前往视之。”言罢,纵马向前,登高下望,见山下有一伙强盗拦劫一队行人,双方厮杀,正难解难分之时,见一老者骑马横刀与数名强盗杀作一团,老者左挡右架,汗流满面,气喘吁吁,渐不支矣。月兰抽剑,飞马上前,疾呼曰:“强盗休狂!青天白日之下,竟敢抢掠?看剑!”

强盗正欲得逞,忽见一青衣女挥剑杀入,见剑挥动如飞,剑似银蛇,快如闪电,只见剑光,不见人影。众盗大骇,失魂落魄,无敢近前者,唿哨一声而落荒逃矣。

老者下马施礼谢之曰:“多谢小姐搭救,敢问恩人贵姓大名?”月兰笑曰:“老伯多礼矣,请视吾身后何人来也?”老者举目远望之,此时,郑永驱车赶至,见老者,忙下马跪之,老者乃郑永之父也!郑永惊问:“儿不知父至此而上前助之,请谅之,不知父因何至此?”言语之间,玉英抱婴下车,跪见郑典。

父子已别六年,今于此相见,惊喜交集,郑典曰:“今见儿与儿媳安然,真乃万幸也,自玉英走后,吾放心不下,命人至亲家打听,知其未归,吾焦急,命人四处寻其下落,汝母后悔莫及,患暴病而亡,吾又闻边关休战,遂率众家丁寻儿至此,不予路遇强盗,多亏此小姐搭救……”郑永闻母去世,痛哭流涕,玉英亦泣曰:“儿媳不孝,让公公操心受难矣。”遂指月兰,介绍曰:“此古小姐乃当初所言青衣女也,多次救吾家于危难之中。”郑永情感五内,转身跪倒而谢曰:“古小姐多次救吾全家于水火,吾感激涕零,请受吾大拜之。”月兰忙扶之曰:“郑将军,莫要如此,事至于此,吾将实情告之,汝莫惊怕,吾乃石家山一狐也,五年前,汝随军中元帅出营狩猎,正巧吾外出,遭网捕之,吾修炼未成,难以脱身,汝见吾瘦小可怜,起恻隐之心,瞒住元帅,网开一面,放吾归之,为报此大恩,吾迁至恒山……”

原来如此!郑永忆当年,确有此事,惊奇不已,热泪盈眶,慨叹曰:“古小姐侠肝义胆,知恩图报,让吾佩服之至也!”月兰曰:“今汝全家团聚无恙,吾放心矣,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吾就此告别,请珍重。”

临别之时,月兰手指马车,口中念念有词,遂见马车化作剪纸,飘然而起,收入其囊中,然后飞身上马,道声再会,马呼啸展翅腾空,疾飞而去,众人见之,纷纷跪地,向天叩拜,见马踏一朵白云,白云越飘越远,消逝于蓝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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