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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一 天作之合

一百零一 天作之合

明朝嘉靖年间,河南开封城内有二富户,一姓沈,另一姓陶,二位员外乃挚友,终日形影不离,吃喝玩乐于一起,友情笃深也。两家门当户对,愿永结秦晋之好,恰二人之妻皆妊娠,遂指腹为婚,若两家生一男一女,则结为连理,若皆生男,则结为兄弟,若皆生女,则义结金兰。二人击掌为誓,永不悔婚,若一方毁约,则天地不容也。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恰沈家生一千金,取名兰,陶家生一公子,取名盛。两家员外喜不自胜,大宴群朋以贺之,竟未雨绸缪,先以亲家相称。陶盛始龀时,陶员外常携其至沈家,其与沈兰一起玩耍,真乃青梅竹马也。

沈兰临近及笄之年时,步入闺房,父母禁其外出,陶盛不得与其娱之。此时,陶家灾难降临,忽遭火灾,房屋皆焚之一炬,陶盛之父母悲痛欲绝,双双暴病而亡,陶盛无兄弟姊妹,一独子也。陶家败落,陶盛只凭城外十余亩佃租度日,其年幼难撑家业,只得靠泰山扶持,沈员外接其家产而管之。

久而久之,感情生变,亲家之情如气泡崩之逝矣。沈员外对陶盛之关爱渐冷之,翁婿之情渐薄矣。沈员外见陶盛读书不上进,难成人才,益觉此婿不称心如意,其暗忖:吾儿女双全,亦不能将陶盛招赘,不如先霸陶家之家产,后寻机退婚,将女儿寻一官宦人家嫁之,吾可受益也。

策谋已定,沈员外于村外盖三间茅庐,先将陶盛置于茅庐读书,并雇一书童伴之,称此处清净优雅,便于读书。陶盛不知此乃暂缓之策,携书童居之。沈员外见其入套,后再寻机将亲事退之。转眼三年过矣,沈兰已至及笄之年,容貌秀丽,如花似玉。沈员外益发焦急,退亲之事早晚言之,女儿正值妙龄,若不与陶盛退婚,误其青春则悔之晚矣。

一日,沈员外至茅庐,谓陶盛曰:“现汝与兰儿已至婚配之时,吾本想为汝二人圆房以成其美,然吾近日求一算卦先生为汝二人测八字,不料汝二人八字不合,若成婚,恐日后灾难降至,故而此亲应退之,吾欲为汝另寻佳偶,汝务必应之。”其实二人八字早已测,无碍也,今沈员外所言八字不合,无非借口耳。陶盛闻之,如五雷轰顶,当即跪地痛哭流涕,苦求曰:“众皆知,吾与沈兰乃指腹为婚,吾父与岳父曾击掌为誓,永不悔婚!吾与兰儿早立海誓山盟,海枯石烂心不变,天荒地老不离之,吾誓死不退亲!”沈员外呵斥曰:“休得多言,不退亦退之!吾为汝二人所想,汝竟不知好歹,日后不得再提此事,罢矣,罢矣!”陶盛急火攻心,当即昏倒于地,书童环儿急拍胸捶背,疾呼之,半晌方醒。陶盛醒后,号啕大哭,竟以头抢地,欲寻死以抗之。

沈员外见陶盛欲死觅亡之态,亦觉于心有愧,敷衍两句,拂袖而去。后又思:世间背信弃义之事广矣,吾女儿焉能嫁此穷汉?若不当机立断,日后必受苦矣,索性一刀两断之!其令家人禁止陶盛登门,严禁与沈兰来往,并命丫鬟监视小姐,不准沈兰出门行之。

沈员外欲将沈兰改嫁高门,沈兰得知退亲之事,坚决不从,以绝食抗之,然沈员外不改其谋,一意孤行。沈兰见其父固执己见,已无望,遂乘人不备,悬梁自缢。沈家老夫妻见女儿断气而亡,悲痛号啕,老妻嗔老夫之责,大闹之,死去活来,沈员外悔之晚矣!

沈员外觉愧对女儿,选上等棺木入殓。陶盛闻噩耗,疾驰沈家,哭倒棺前,欲头撞棺而亡,与沈兰同归,正欲自尽之时,猛见一道红光从天而降,于棺前闪而逝之,棺盖颤动,棺內有声,陶盛怔惊,止哭屏气细听之,闻棺內沈兰呼声,陶盛惊喜,拭干泪,急求仆人,撬开棺盖,然众以为沈兰欲诈尸,无敢近前者。陶盛亲持械撬开棺盖,沈兰长吸气,幽吟坐起,见陶盛于面前已成泪人,即刻喻其因,扑于其怀内,二人抱头痛哭,哭声凄然,众见此情,无不容动之。

众见沈兰死而复生,无不惊奇,沈家老夫妻转悲为喜。众皆以为经此难,沈员外定悔改之,改弦易辙,成全二人,然其顽梗不化,竟谓陶盛曰:“汝欲娶兰儿为妻,必依吾一条件,限两年内乡试中第,吾则可允之,若不然,休怪老夫无情也。”

陶盛现乃童生,未经院试成秀才,焉能乡试之?两年期限短矣,沈员外所开之条件,无非刁难耳!

条件虽苛刻,然陶盛终获一线希望。爱情之促力,力大无穷,陶盛于村外庐舍昼夜苦读,悬梁刺股以发奋,当年经院试中榜,喜获秀才之称。越明年,竟一鼓作气,经乡试中第,成为举人,沈家上下,皆大欢喜,陶盛终可名正言顺娶沈兰为妻。然正遇大比之年,陶盛并不满足现状,欲进京春闱会试,于仕途之路,再上一级,并誓言功成名遂,再迎娶沈兰为妻。

沈家鼎力支持,为陶盛备足盘缠,陶盛收拾妥当,拜别岳父母,踏上进京赶考之路。沈兰送出十里,临别前,陶盛誓曰:“此番进京会试,不荣登金榜,吾决不归之!”沈兰嘱曰:“愿相公马到成功,妾身静候佳音,祝相公一帆风顺,多多保重!”一对准夫妻依依别之。

陶盛与书童环儿策马行之,一路饥餐渴饮,日行夜宿。正值晚秋,夜长日短,一日午后,二人行过河北高邑县,已至黄昏,恐误宿头,快马加鞭,路过一片树林,忽闻一声唿哨,从林中窜出十余彪形汉,各个手持刀剑,拦住去路,厉声喝曰,留下买路钱,主仆知遇劫匪,环儿向主人使一眼色,示意逃之,陶盛会意,主仆调转马头,拍马速逃,众匪岂肯放之,紧追不舍,环儿马快,瞬时逃之远矣,其闻身后哎呀惨叫,回首望之,见陶盛马失前蹄,栽于马下,其无力返身救主,只得逃之夭夭。

环儿逃出十余里,不见劫匪追来,方策马慢行,其知陶盛定落匪手,凶多吉少,其掩面泣之,无可奈何,只得返归开封。环儿回至沈家,诉路途之不幸,沈家闻罢,如晴天霹雳轰顶,沈兰闻之,当即晕倒,仆人千呼万唤,幽咽方醒,醒后泪雨瓢泼,痛哭不止。然沈员外虽唉声叹息不止,却另有所谋,其欲劝女儿另嫁高门。

沈员外以为陶盛落劫匪之手,定死无疑,劝女儿改嫁豪门,然沈兰毅然拒之,言无陶盛死之噩耗,欲候一生而不嫁。沈员外无奈,不敢强迫之,恐女儿再自缢而重蹈覆辙,只得暂依之。沈兰以泪洗面,整日焚香跪拜观音,求菩萨保佑夫君平安,盼穿眼底以待夫归。

再言陶盛,慌逃之时,不慎落马,众匪欲上前擒获之时,忽见林中一道红光闪耀,一马从斜路飞至,马上一人,英武雄姿,红衣红马,腰挎宝剑,飞马上前,叱曰:“盗匪休狂!青天白日之下,竟敢抢劫?”匪首嘿嘿冷笑:“何来狂徒?前来送死!”红衣人抽剑,言声看剑, 挥剑杀入群匪,见剑挥动如飞,剑似银蛇,快如闪电,只见剑光,不见人影。众匪大骇,失魂落魄,无敢近前者,唿哨一声,落荒逃矣。

陶盛得救,向恩人叩谢,红衣人下马扶之曰:“路见汝遇劫,出手相救,理所应当,吾见汝乃书生,何往之?”陶盛回曰:“吾乃进京赶考之举子,与书童赶路至此……”其四处张望,不见环儿之踪影,连呼数声,未果。红衣人慰曰:“书童走失,勿忧也,若回家寻之,恐误试期,吾正欲进京,一路同往,可搭伴行之。”

二人结伴而行,谈笑中,陶盛知红衣人姓洪名宪,进京访友。二人行至正定府,夜宿旅店,陶盛忧心忡忡曰:“吾料定,书童定逃归家中,妻若闻吾路遇劫匪定哀痛之,家中必乱作一团,吾不安也。”洪宪慰曰:“此无妨,此处设有邮驿,贤弟可书信一封,寄往家中,言已脱险,家可安矣。”

陶盛提笔疾书,信中告知沈兰,虽遇劫匪,然被一侠士所救,现已安然无恙,正与恩人结伴而行,赶往京城赴考,望家中勿忧也。信封注明邮寄地址,付邮资,交于邮差。次日天亮,陶盛心稍安与洪宪续行之。

几日后,邮差将信送至沈家,沈家上下闻此讯,转悲为喜,无不欣然。沈兰见陶盛亲笔之信,喜之极也,叩谢观音菩萨,咚咚磕响头不止,额破流血而不惜。

殊不知,灾难降临。开封地区连降大雨,数日不停,黄河之水暴涨,冲垮防堤,洪水呼啸而下,水淹豫地数十县,开封内外,汪洋一片。百万黎民遭殃,沈兰父母被洪水卷之而亡,其与兄沈坤侥幸逃脱,随灾民渡河,北上避之。

陶盛闻家乡遭水灾,洪水淹没开封,家中亲人生死未卜,其料定沈兰与其父母凶多吉少,整日忧心如焚,望南天叩拜,乞求上天保佑其妻脱险平安。陶盛深知已无家可归,只有拼命一搏,金榜题名方可有望再见沈兰,其无另路可寻之。

沈兰与其兄沈坤随逃难之灾民一路北上,昔日风光之少爷小姐,现沦为乞丐般之惨状,怜乎!兄妹二人商议,现无家可归,无亲可投,进京寻陶盛乃唯一之出路也。时已隆冬,天寒地冻。沈兰变卖髻上之金簪、腕上之玉镯作为盘缠,兄妹顶风冒雪,日行夜宿,忍饥挨饿,投奔京城而来。

春闱将至,会试始之。侠士洪宪客伴陶盛于旅店内,其亦知开封遭水灾,陶盛已无家可归,深表怜悯之,知中第乃陶盛唯一之出路,励其曰:“愿陶贤弟出手得卢,荣登金榜!”陶盛誓曰:“此次会试,吾欲拼死一搏,誓夺之,洪兄之大恩,愚弟没齿难忘,若中第,吾将重谢之。”

入考场,陶盛镇定试之,挥毫答卷,行如流水,畅酣淋漓,大展文采。苍天不负苦心人,果中榜得贡士。再面见嘉靖,经殿试,荣获一甲探花!

待陶盛视金榜后,欣喜惹狂返回旅店,却不见洪宪之踪影,只见桌上留有书信一封,忙拆之,展阅,见信曰:陶盛贤弟,恭贺荣登金榜,吾有要事,恕吾不辞而别,祝贤弟安康!陶盛手持书信,茫然不知所措。

陶盛终鲤鱼跳龙门,功成名遂!一甲三名,披红戴花,骑马荣街,京城内数万百姓夹道迎之,欢声此起彼伏,其正欣欣然向百姓拱手致谢之时,忽闻一声疾唤:“陶盛!”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直呼探花之姓名,陶盛循声望去,于万头攒动之中,现一熟悉之面孔,虽面黄肌瘦,发髻不整,仍惊喜识出,乃朝思暮想之沈兰也!

陶盛速跳于马下,夫妻相拥,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原沈兰与兄至京城,正遇一甲三名骑马荣街,人群涌动,兄妹走失,沈兰焦急之时,一眼识出探花者乃陶盛也!抑制不住内心之惊喜,脱口唤出其夫之名。

陶盛被朝廷任命为泰州知府,其携沈兰兄妹走马上任。有情人终成眷属,婚庆之时,仆人来报,言府外有一姓洪名宪之人前来贺喜,陶盛闻之,喜出望外,迎之入府。

洪宪捧酒坛贺曰:“贤弟与沈兰小姐乃天作之合也,虽几经波折,终成伴侣,吾奉月老之命前来贺喜,特讨喜酒一坛痛饮之。”举酒坛一饮而尽,饮罢,晃身化作一童子,童子眉清目秀,面白如玉,头绾三鬏,身着红衣红裤,道声再会,童子化作一道红光,红光闪而逝矣。众惊奇,知仙家至此,陶盛沈兰与众皆跪倒,向天叩拜不止。

陶盛终悟之,洪宪奉月老之命前来贺喜,洪宪乃红线之谐音,其定乃月老之红线童子也。其三次闪红光,首闪乃沈兰之棺前,使沈兰起死回生;二闪乃林中救险,驱众匪救吾性命;三闪乃今日贺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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