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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三 义猴

一百六十三 义猴

清光绪二十六年,秋末一日,湖北团风知县程志仁正于内室阅公文,忽闻嘎一声门响,程知县举目视之,从门外进来者,身高二尺余,短尾,具颊囊,躯体粗壮,前肢与后肢同长,拇指与四指相对,头前额低,有突棱,头呈棕色,背棕灰,下身橙黄,腹面淡灰。呀!原一猕猴也。何来猕猴?程知县正欲起身驱之。

随猴身后闻一言:“禀告程大人。”又进来一者,程知县识之,乃县衙捕头孙凌,程以为其引猴来之,遂问曰:“孙捕头,汝从何处引猴入室?”孙凌回曰:“禀告大人,非吾引之,乃猴自找上门也。”程惊异问:“自找上门?找汝何为?”孙笑曰:“找吾有何事?无非报案耳。”程疑惑问:“如何?猴如何报案?”孙捕头遂将事祥报之。

今晨,孙捕头查一盗窃案归,走至距东门一山道之时,忽一猴从山上跃至近前,倏然而来,面向孙捕头,两后爪一立,高举两前爪,“叽叽叽!叽叽叽!”大声嘶之。怪哉!孙捕头心思:何来猕猴?竟毫不惧人。其细视之,见猴颈套有皮圈,方知乃人喂养之,难怪猴不惧人矣。孙捕头伸手捕之,孰知猴子极敏捷,“嗖”一个跟头翻出丈余远,依然立于地,久望孙捕头,悲伤嚎之,目落泪花。孙捕头不由一惊,忙躬身问曰:“汝有冤欲诉之?”猴连点头,遂跳跃而去,将孙捕头引至一灌木林中,一口深井处,猴子趴于井边,望井内嚎叫不已。孙捕头视井内,见井内无水,乃一枯井也,井内定有物,然黑幽难见之。为慎重而行,孙捕头将猕猴带至县衙审之。

程知县为官多年,曾破疑难案多矣。其闻孙捕头之详述,点头赞同孙捕头之所思,遂亲率几名衙役,带火把绳索器械,由孙捕头牵猴,趋而视之。至枯井,程知县先将枯井四周细查之,未见异常,则命孙捕头备火把与绳索,让一捕快下井查之。不多时,井下一捕快惊呼曰:“井下有一男尸!”程知县下令将男尸拉至井边。尸体至井口边,猴立即扑向前,用前爪摇尸体,口中哀嚎,似欲让尸复活。程知县命孙捕头将猴牵至一侧,后亲自动手验之。

死者五十余岁,颈部有勒痕,无疑被谋杀至死。据验尸得知,死者于无防之下,或于熟睡之时而丧命。亡之时为昨日晚,此推断无疑也。

程知县视猴颈有皮圈,问孙捕头:“汝带钱否?”孙捕头闻言疑惑,从衣袋摸出五枚铜钱,递与知县,其接过钱,扔掷于地。猴见铜钱,立即起身,将五枚铜钱捡起。此时,其又将一衙役之冠摘下掷于地,猴自然将铜钱皆放入冠内。

孙捕头视后,猛喻矣,脱口曰:“大人,此猴乃江湖艺人所养也。”程知县拈须而笑曰:“然也,死者乃一耍猴人也。”孙问:“吾等下一步该如何行之?”程曰:“莫急,猴既能报案,亦定会寻至凶手,为主报仇。”

程知县乃精细之人也,其让孙捕头购食物,其亲喂之。猴显然饥饿之极,似狼吞虎咽般食之。待猴饱腹,其谓猴曰:“汝已向县衙报案,汝主人尸首亦寻至,为替主申冤,让杀人者偿命,请汝助吾破案,可愿否?”猴似懂其意,点首应之,吱吱叫两声,然后出门。其与孙捕头立即尾随之。

连蹦带跳,速至城东门外关厢,于一间屋前驻步。程知县仰视之,见门前挂一匾牌,上书:“罗坊客栈”四大字。其与孙捕头领猴径直入之。罗老板不知两位大人为何事入门,先呆愣,后叩首,招呼迎之。程知县落座,察言观色,开门见山问罗老板:“昨夜何人于汝店中歇息?”罗老板见猴至,遂回曰:“一耍猴者于此住宿,买酒饭之时,又来一中年男子,经交谈,闻口音,方知二人乃同乡也。”孙捕头追问:“后来如何?”罗老板曰:“耍猴人讲情义,又购一瓶酒,与中年男子痛饮。睡觉之时,二人求住同一间房。五更之时,闻中年男喊曰:‘罗老板,吾等欲早赶路,店资置于桌上,请收讫。’因当时天尚未亮,吾亦未起床。后晨起视之,二人食宿费果如数置于桌上。”

程知县指猴子问曰:“昨日汝可见此猴乎?”罗老板肯定答曰:“正猴正乃昨夜所见之猴也。”闻罢其起身至耍猴者曾住房间,细查之,未见任何蛛丝马迹。

程知县率众出店,将罗老板带至耍猴者尸体前,请其识之,其大惊失色,张口结舌问:“耍猴者如何亡矣?”孙捕头狡黠露笑,反问:“汝言之?吾正欲问汝。”其大骇,面无人色,颤曰:“大人,小人不知,确不知也!”程知县问:“汝昨晚可闻何动静?”其答曰“吾酣睡,又距较远,未闻丝毫动静。”孙捕头问:“汝尚记中年男子相貌乎?”其回忆曰:“此人四十余岁,身高体大,耶,其左嘴角侧有一紫红痣,痣上长有一长毛,特显眼矣。”程知县点首,命其返店矣。

孙捕头疑曰:“大人,罗老板乃嫌疑人也,放其归,恐难……”程知县笑曰:“其非嫌疑对象也。”孙问:“大人,如何肯定?程曰:“汝细思之,若罗老板乃凶手也,猴安能平静乎?”孙喻之,赞曰:“大人言之有理,有理,吾未料之?猴见主人尸体痛苦之极,焉能见仇人而不撕乎!”

言语间,猴突不见矣,难寻之。孙捕头心急火燎,程知县心平气和谓其曰:“此猴非同一般,请放心,其即刻返之。”果不多时,猴返之,见程知县“吱吱”叫两声,遂拉程之衣服欲往外行之。程知县会意,忙令孙捕头携众衙役尾随。众随猴拐几道弯,至一赌场门前。程知县即刻下令捕快将赌场围之。众赌徒见县衙之人,以为抓赌,顿乱成一团。程知县唤近孙捕头,耳语数语,孙捕头点首,遂高声喝曰:“众赌者莫乱动,昨晚发生命案,据查,杀人凶手匿于赌场,现请大家站好,不得拥挤,不准乱走动,吾等欲细搜之。”

众赌者闻之,纷纷服从。猴于众者中穿梭寻找,不多时,突身一缩,双目一睁,哇一声嘶叫,恰似离弦之箭扑向一中年男子。男子嘴角顿被抓伤,流血不止,程知县上前细视之,对也,此男子左嘴角长一紫红痣,痣上有一根长毛,与罗老板所言正对也。

程知县牵猴,问男子:“汝坦白,猴因何抓汝?”凶手抹流至嘴角鲜血,定神,恼羞成怒反问:“吾尚欲问汝等!放恶猴伤害百姓,何官也?”孙捕头斥曰:“住口!汝休得放肆。吾问汝干何坏事,汝必须老实交代!”凶手否曰:“吾干何坏事?无非于此赌而已。”程曰:“汝谋害此猴主人,此猴才抓汝,汝尚敢狡辩?罪加一等!”凶手干笑

问曰:“哈哈,可有证据?凭一哑巴畜生乱咬,则定吾杀人凶手,誓死吾亦难服也!”程知县无言以对,对猴呶嘴,似问:“汝可有证据?”猴似喻之,“叽”叫一声,一跃而起,跳出门外。程知县命孙捕头带人尾随之。

猴至一小屋前,对紧锁之门叽叫数声。孙捕头问邻居此孰家之屋,邻曰乃金寨一客人租也。孙捕头喻矣,将此客人外貌特征叙之,邻皆点首曰正此人也。孙捕头返回赌场向知县汇报,知县下令带此中年人带至小屋前。门一开,猴即刻跳入屋内,围一口缸转圈,孙捕头将缸盖掀起,众视之,乃盛满米也。猴趴于缸沿,将前爪伸进米搅之,抓出一小布袋。孙捕头打开布袋视之,见乃一袋铜钱也。其厉声问中年人曰:“何来之?为何藏于米缸中?”凶手辩曰:“钱袋藏于米缸之中为防贼窃也。”凶手拒不认罪。猴又朝床底叽叫两声,知县会意,即令孙捕头将床搬开,果然下放一木箱,打开查之,皆乃圈圈儿、衣帽儿、铜锣儿等耍猴之物。猴熟练抓一帽子戴于头上,提铜锣敲之,呈边敲边走场子状。陈知县佩服猴子之机灵,猴乃用事实言之,此物乃其用之物。程知县厉声喝问中年人:“汝否杀人,此耍猴用品因何置于床下?”凶手无以应,孙喝曰:“汝有何理抵赖?”凶手支吾,脸色发白,似漏气之皮球,瘫于地。孙捕头一挥手,手下衙役一拥而上,将凶手绑牢矣。然凶手仍不甘心,仍否杀人行凶之。

程知县下令押凶手返县衙。途中,猴又不辞而别。孙捕头觉意外,不知猴又欲何为。程知县笑曰:“其忙于最后之事。”众入大堂之时,猴归矣,其带一人。何人?乃罗老板人证也。孙捕头见之,脱口赞曰:“此猴比孙悟空精细也!”

于肃穆大堂之上,程知县力拍惊堂木,对跪于堂下凶手怒喝曰:“凶犯,速将汝行凶杀人劫钱之罪恶招供,免受皮肉之苦!”于人证物证俱面前,凶手只得低头认罪,据实招供。

原死者姓名袁守,安徽六安人氏,五十余岁,从小以耍猴为生,与猴相依为命。凶犯姓名李豹,绰号一根毛,乃一赌徒也。其输光钱遂干偷鸡摸狗之勾当,四寻作案之目标,其见袁守耍猴赚钱有盈,遂起歹意,一路尾随至团风县,于罗老板客栈中接近袁守。袁守未料引狼入室,因酒喝多人醉,倒于床上,醉入梦乡。夜深人静,李豹解下牵猴之绳,将袁守勒亡。当时,李豹并未将猴视为对手,孰知此猴特有灵性,其见李豹用绳勒主人之脖颈,扑抓咬李豹。李豹慌忙抄一竹杖击猴,猴嗖跳出丈余远。李豹惧猴反扑,又举杖击之,猴三跳两纵,攀窗越墙而去,瞬间无踪矣。

其实猴并未远逃,李豹背袁守之尸从店出,其一直暗随于后,故而李豹一举一动,其皆视之,记于心中。其拦孙捕头告状,以动作示之。

李豹招供画押后,程知县当即宣布:李豹杀人偿命,押入死牢,待秋后处决;猴为主申冤,本应嘉奖,然因属动物,故判释放归山,任其自由无约束也。

袁守无妻无儿女,亦无兄弟姐妹,程知县将其葬于团风。此猴常于主人墓侧之山林内栖息,众常见其默然坐于主人坟前,似孝子守墓般,此猴可谓仁义之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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