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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8、拉手之间

628、

廿廿瞧出淳嫔心下不甘来,吉嫔又怎么能看不出来呢?

三人一同告辞离去,两人先送諴妃回翊坤宫,然后这才一起往东六宫去。

吉嫔特地卸了轿子,只与淳嫔携手步行,为的就是方便两人边走边说说话儿。

“瞧瞧你,今儿怎么在皇后娘娘面前那么沉不住气了?皇后娘娘将宫里这些事儿都交给咱们和諴妃娘娘办,尤其是咱们两个,更是历练的好机会,是皇后娘娘的恩典呢。”

“原本那主位侍寝的簿子,怎么可能叫咱们看见去?咱们两个终究只是嫔位罢了……可是皇后娘娘信咱们,便将这么要紧的簿子也交给咱们来管着。”

淳嫔垂下头去,“吉嫔姐姐说得对,是我忒沉不住气了。管着那侍寝的簿子,本是公事,我却利用这个,倒在皇后娘娘跟前露出不满来,一来显得我小家子气,二来反倒给皇后娘娘添了烦扰去。”

吉嫔轻叹口气,“何尝不是?你现在已经身在嫔位,又已在皇后娘娘栽培之下,开始学着管后宫的事儿了。而芸贵人呢,不过是刚进宫一个月的小贵人,你又何必为了她就这么沉不住气去了?”

“再说,听说芸贵人胆子大,敢直接闯进养心殿去揭开李贵人病情和服药的蹊跷事儿去……单凭这个,别说皇上要赏她,便是咱们也都该歇歇她去。”

淳嫔听得也是叹息。

“我知道,皇上这是记了芸贵人的首告之功了。这回这事儿啊,皇上连拥有首告和珅之功的广兴都给派出来了,那皇上自然就更认芸贵人这个首告之功。”

吉嫔捏了捏淳嫔的手,“瞧瞧,你这不是心里头什么都知道么,又是何苦还要跟自己个儿过不去呢?”

淳嫔霍地抬头,凝住了吉嫔去,“可是若说这首告之功,还当真就未必该轮到她芸贵人去啊!”

淳嫔咬了咬嘴唇,“吉嫔姐姐想必应该也都想到了,华妃嫌弃不肯吃的药,是怎么跑到李贵人那儿去的……”

吉嫔点点头,“自然是从华妃自己身边儿的人手里流出去的。我猜,就是星链吧。而星链肯这么办,这当中想必是妹妹你的功劳。”

淳嫔垂下眼帘去,使劲儿盯着地面,“所以我说,就算有首告之功,那也该是我的!我这事儿是办在前头的,芸贵人是告在后头,凭什么她就成了首告之功去?”

吉嫔瞧淳嫔扭不过这个劲儿来,也不好再生劝,便握住了淳嫔的手去,“好妹妹,这事儿左右已经如此,你这又是何苦?就算皇上是将首告之功记在芸贵人头上去了,可是咱们皇后娘娘心下自然是有数儿的。”

“咱们啊,如今能在后宫里过这样稳稳当当的日子,自都仰仗着皇后娘娘。只要皇后娘娘心下有数儿,那咱们就也该心平气和了,你说是不是?”

两人说着话儿已是回到了东边儿。

吉嫔叹口气,“那我先回去了。你这边儿也多宽宽心,别多想了。”

淳嫔勉强点点头,两人这便分道扬镳。

吉嫔朝自己的钟粹宫去,星澄回头望着,半晌回头轻声道,“奴才瞧着,淳嫔娘娘就连背影都是写着不甘的。主子这般劝她,奴才担心她却未必肯将主子的话都听进去。”

吉嫔叹了口气,“我便是劝她,也终究是隔岸观火的意味浓了些儿。我跟她啊虽说都在这事儿之中,且如今都在嫔位,可是终究我跟她的情形不一样儿。”

“我呢,本来就不得宠,自己心下便也没那个指望。如今年岁也是到了,就更看淡了那些去。可是她不一样,她还年轻,正是最好的年华。若这个时候儿不抓住了机会得了皇上的恩宠,诞育下皇嗣来,等过两年去,年华渐远,便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再者说,她是皇上登基以来这些贵人里第一个封嫔的,心气儿自然要高些。如今她跟我一样只在嫔位,可是下头这么多贵人呢,若有一个两个得宠的,那就能直接进封上来,跟她并肩嫔位了,她心下自是不乐意的。”

“尤其这芸贵人刚进宫一个月,就得了这首告之功,风头太盛,难说后头紧接着就要晋位了去。可是这首告之功,如淳嫔自己所说,原本应该是她的,她原本可以凭借着这功劳,在皇上那儿多得一份恩宠去的……这般要硬生生拱手让人,她怎么能愿意呢。”

星澄听着也自跟着叹气,“也是。想淳嫔娘娘这些年跟在华妃身边儿,连她阿玛都给牵连进来,为的还不是自己在宫中的前程么?”

“她付出这么多,却到头来都叫芸贵人给捷足先登了,她心底下自然不愿意。”

吉嫔便也点点头,“你说的有理。也便是我如今年岁到了不争的时候儿,若是我当年啊,说不定也会说道说道去。不管怎么着,就算自己不争,却也没的要为不相干的人做了嫁衣裳去。”

星澄摇摇头,“……奴才只是也想不明白,淳嫔这事儿已经安排这么多日子了,可是怎么却能叫一个刚进宫一个月的芸贵人给知道了,抢先到皇上面前表了功去呢?”

星澄说者无心的一句话,却叫吉嫔一怔。

已是到了钟粹宫门前,吉嫔立在门口,不由得回望长长的宫墙夹道半晌,这才迈步进了钟粹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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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六宫至储秀宫给廿廿请安,便都在等芸贵人来。

芸贵人有些姗姗来迟,一进门儿,便一众贵人都上前给芸贵人道喜。

不管各人心下真正是个什么滋味儿,可是面上却都是喜滋滋的,当真替芸贵人高兴一般。

芸贵人红了脸去,在一众贵人中间,终是独抓住了如贵人的手,挨着如贵人一起站着。

芸贵人终究是年纪小,这时候在一大帮子贵人的“围攻”之下,实在是害羞了,这便下意识的动作,就算有的贵人未必瞧得出什么来,可是这动作落在几位高位的主位眼里,却都有颇多意味了。

这当中諴妃自是不想多事的,看见之后只是淡淡垂下眼帘去,静静喝茶。吉嫔微微眯了眯眼,而淳嫔则当即就有些变了颜色。

廿廿也是微微一皱眉,与月桂对了个眼神儿。

如贵人自己也有些意外,被芸贵人依偎到身边来,她一双眼也赶紧朝廿廿等几位高位这边儿飘过来。

廿廿和諴妃虽神色如常,可是如贵人毕竟跟着吉嫔一起住了经年,这便已然察觉吉嫔的神色不对劲儿。

更何况,淳嫔已是有些按捺不住了。

如贵人面色苍白下来,立在一旁,一双纤弱的肩已是微微颤抖。

还是廿廿先开口,含笑招手叫芸贵人,“芸妹妹,快过来。”

芸贵人应声向前,如小燕儿似的投奔到廿廿面前。

廿廿亲热地拉过芸贵人的手来,“你年纪小,又是刚进宫不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你侍寝的事,我知道你必定难为情。”

“不过啊,今儿当真是你的好日子。姐妹们都在给你道喜,也不必害羞。总归啊,若你能早早为咱们天家开枝散叶,再为皇上添一个皇嗣,那才是我们更大的心愿啊。”

芸贵人赶忙谢恩。

廿廿掌心里,芸贵人纤柔的手腕上,淤青点点。

廿廿含笑点点头,也没说破,只是亲自用掌心将她的淤青之处轻抚了抚。旋即又从自己腕上褪下一挂粉红碧玺的手串来,套在芸贵人的手上。

“这颜色艳若春日桃花。所谓逃之夭夭,宜室宜家,这正好儿应了你昨儿的好意头。”手串套上,正好儿隐隐约约地替芸贵人遮掩住那腕上的淤青去。

芸贵人心下骤暖,赶忙行礼谢恩,“小妾怎敢受皇后娘娘大恩……”

廿廿含笑道,“这也是我从前的爱物儿,不过我如今的年岁已是不合适再用这样新鲜的颜色了,正好儿合适你戴。算不上大恩,不过是合适的物件儿赠送给更合适的人罢了。”

在那粉红碧玺的手串映衬之下,芸贵人桃腮越发堆红,衬得远处立着的如贵人面色越发苍白了去。

请安罢了,众人告退。

如贵人请求留下来。

众人离去之后,瑞贵人轻颤着走上前来,撩袍便双膝跪倒在了廿廿面前。

廿廿蹙眉,“这是做什么呢?咱们女人啊,本就不兴行这么大的礼了,你有事儿尽管站着回话就好。”

月桐便上前扶起如贵人来。

只是如贵人的身子是站起来了,可是随即泪珠儿便砸在了地面上。

廿廿叹了口气,“这是做什么?”

如贵人又要跪,还是叫月桐给扶住了。

如贵人这才垂泪道,“回皇后娘娘,小妾心下知道皇后娘娘您洞察秋毫,还请皇后娘娘治小妾隐瞒不报之罪。”

廿廿只垂首端起茶碗来,抿了一口茶,才道,“竟发生什么事儿了?我最近有些懒,便没太顾着你们各人去。”

如贵人泪珠儿便又落下来,“是小妾自作主张,将李贵人服用清减之药的事儿,透露给了芸贵人去……”

廿廿缓缓挑眉,“哦?原来你早发现了?那你不如与我从头道来,你是什么时候儿发现的,又是如何发现的。”

如贵人轻咬嘴唇,泪挂双颊,“回皇后娘娘,小妾是个自小便谨小慎微之人,并非故意,却也不能不学会了悄然察言观色的法子来求生。故此便是进宫来,小妾也并不喜欢热闹,却出于本能,时常能在冷眼旁观之时,察觉旁人的神色异状。”

廿廿心下也是微微一拧。

廿廿明白,如贵人说的是她自己的母家境遇。

廿廿便叹口气,点点头,“我都明白。这也不怪你,那样的情形,你难免为了求生而养成这样的性子去。再说,你并非只是为了顾着你自己,你是长女,也总得顾着额娘和弟弟妹妹们。”

如贵人这便反倒紧咬牙关,将眼泪都逼回去,不肯再更多落泪。

“从李贵人进宫来,因她是新人,小妾再不爱热闹的,也总得有几回过去看望她。便是那几回去看她,便总叫小妾觉着有些奇怪——都说她病了,可是小妾却觉着她说话儿的时候儿,中气是足的;可她偏说是病了,尤其是在皇上跟前就更是虚弱不堪……”

如贵人说着,忽地垂首笑了声儿,“这便叫小妾想起了家中小妹来。”

“小妹生于嘉庆二年,次年我阿玛便过身了,小妹甚至还都记不得阿玛的模样儿……故此我心下便尤其疼惜小妹。我进宫那年,小妹才刚四岁。”

廿廿心下也跟着微微一颤。

她也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她便含笑点头,“你的心情,我自明白。你我都是家中长女,咱们一样儿都是既为长姐,又为额娘一般的从小便看顾着妹妹们。”

如贵人含泪点头,“小妹许是因为从未记得阿玛的缘故,从小便格外体弱爱哭。她一病一哭,我与额娘心下便痛如刀绞,这便不管什么都肯给她的。”

“这却也成了溺爱,后来她长大懂事儿了,也爱仗恃着这法子撒娇。一旦想要什么了,便会‘病了’……”

廿廿便也“扑哧儿”乐了,“我懂。不说旁人,若若那丫头从小也没少了使这招儿去。”

如贵人却满面的严肃,“便因为此,我才猛地想明白了李贵人的缘故去……她不是真的病了,她是想用这样的法子让皇上注意她,以此来博得皇上的恩宠罢了。”

廿廿未置可否,只是收起了笑,淡淡听着。

“可是小妾想,便是李贵人想要装病,总归太医们不是吃素的。她终究刚进宫,跟太医们之间的交情还浅,不至于有太医敢与她一起欺瞒皇上和皇后娘娘……这么看来,太医们没发现她的病情蹊跷,那就是她的脉象当真能呈现出病弱之迹象来。”

如贵人霍地抬头,“既如此,便自然需要用药物来达到这样的情形才是……故此小妾猜想,她必定服用了能清减自己,虽无大害,却至少能叫自己看起来虚弱的药物去。”

廿廿点头,“这便叫你猜中了,是不是?那你为何告诉芸贵人去,而不是告诉皇上和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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