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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成败皆是命

青天大陆,极北和极南的交界之地,有一片天寒山脉。

无数雪山接踵而立,绵绵长长。远远望去,其间仿佛流溢着袅袅颤音。

从未停止的白雪更是给之套上一层神秘薄雾,朦朦胧胧,无法看清。

其中一座山峰雪山,更是头顶苍天,似乎是撑住了这个蓝天。

不论远观近望,这座雪山都是王者一般,气势磅礴,银光灿烂,犹如一条银色天龙横亘天际。

用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来形容此地,再合适不过。

极北之地又称为极寒之地,乃是死境,无人可生存。

常年的大雪纷飞,加之寒冷的温度,对人们来说根本没有生存空间。

巨大的雪花,如同一张张被剪碎的洁白宣纸从天飘落,骇人听闻。

此等场景,哪怕是常年待在北境的人听都未曾听闻,更何况是见了。

突然平静无波的雪山上,一阵猛烈寒风刮过,整片山上寒林随之瑟瑟而动。

一整片白雪铺就的雪林微微起伏,极其壮观。

刚才还缓慢降临的寒雪,开始变得急促,着急着落地,好像地心引力更重了似得。

随着寒风和降雪的变化,温度也开始产生了变化。

本就冰冷彻骨的温度,居然又下降了许多,连远处被冰雪覆盖的寒树也微微颤抖起来。

瑟瑟冷风愈发的肆意,呼啸中带出一丝丝凄厉的吼叫。

如此情景对雪山来说只是冰山一角,气候的变化向来是阴晴不定。

面前这是一个由白色铸就的世界,只有白色,也只能有白色。

但凡事总有例外,没有例外反而是最大的例外。

这句话是老酒鬼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如果真的没有例外,那我又是什么。

例外嘛,总是与众不同的。

哪怕不显赫,也总得是个不合群的。

同样,所以例外总是格外的刺眼,异常的刺眼。

乞讨要饭的乞丐堆里,一个衣着鲜丽的富贵公子。

糜烂不堪的妓女群中,一个守身如玉的美丽女子。

他们总是不合群的,也是被这个环境所排斥的。

顾晚风站起神来,他穿着一袭青衫,显得异常的显眼。

虽说这件青衫并不奢华,甚至还有点破旧,因为上面满是补丁。

可毕竟是青衫,是青色,不是白色。

他身上的青色仿佛是这个世界中除了白色以外唯一的颜色。

当然,如果他的头发也是青色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只可惜,他的头发乌黑靓丽,哪怕一丝的青色都没有。

就这样,十分随意的散落在背后,纹丝不动。

白色、青色以及黑色,组成了这个世界的颜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要知道,屋内的一切早已经被冰雪覆盖。

唯一例外的就是那张低矮床了,那是顾晚风每天睡觉的床。

这张床和顾晚风一样,都是例外,全体上下都透着青绿色。

床体是由离青木构造而成,床褥床榻都是青色,也是天地间最美的颜色。

顾晚风很喜欢青色,就如同他很喜欢剑一样。

同理,他很喜欢剑,就如同他很喜欢青色一样。

但要问他更喜欢哪个,他不会回答。

因为这是个无聊的问题。

从窗户的缝隙看向窗外,看着那片片巨大的雪花,顾晚风的脸色平静无波,安静而又平和。

雪花漫天卷地落下来,纷纷扬扬。

随着风越吹越猛,雪越下越密,雪花也越来越大,像织成了一面白网。

任何人面对如此场景,你问他是什么感想,他只会说一个字冷。

如果还要他说一个字,那才是美。

美一定是在冷的后面,只有当人舒适了才会考虑除自身外的其他。

已经冷的说不出话来了,谁还有心思去欣赏那美景。

就像是火山喷发一样,谁都知道那一刻非常美,可谁又敢驻足欣赏呢?

还不是转头就跑,生怕晚上一秒性命不保。

当然,这种极冷的情况下,却有人早已经习惯,顾晚风就已经习惯。

而这种美,看多了也就不美了。

唯一可惜的是,这屋外的雪和骤降的温度再冷,都不如顾晚风的心冷。

他知道,老酒鬼可能回不来了。

但他却则只能站在这里,望着窗外的雪,静静的看,静静的等。

他还记得,一天前老酒鬼站在他的身前,若无其事的跟他对话。

还是那一身破烂衣衫,佝偻着老腰,左手拿酒壶,右手执赤剑。

离不开酒,也离不开剑。

这身穿着他看了整整十五年,因为顾晚风的记忆只有十五年,两岁之前他还没开始记事。

两人站在风雪中,寒风萧瑟,冷冽孤寂。

一人体型消瘦,像个柔弱书生。一人背脊佝偻,像个年迈老人。

顾晚风语气平淡道:“你会死的。”

老酒鬼笑了笑,洒然道:“这世上何人不死?”

顾晚风问道:“你真不怕死?”

老酒鬼咧了咧嘴道:“怕,当然怕。这世上又有何人不怕死?”

顾晚风不解道:“那为何还一定要去?”

老酒鬼抬头望天,片刻后道:“为了那点念想。”

两人同时沉默,只是安静的听着寒风在耳畔呼啸。

许久,老酒鬼说话了,语气平静无波,似乎在叙述别人的事,淡然道:“老酒鬼这次估摸着是回不来了,你小子要是真有良心,有空就给我捎点酒喝。下面没酒,也闷的慌,活不自在。”

顾晚风苦笑道:“活不自在?活着才行。”

老酒鬼离青阳咧着嘴露出一嘴磕磕绊绊的黄牙,脸上的褶皱更是被狠狠撕扯开来,像是一匹陈年的麻布,笑着道:“十年过去了,人生有几个十年啊。这些年,为了这一步,我挑战了无数人,但始终无法悟透这最后一层。不悟了,也不想悟了。这一次,不再为了别的,就为了我自己个儿,为了存在心底的那点念想。我知道,这辈子酒喝不够,剑也练不完的,既然剑道就到这了,索性不练了,不如去看看。我是真想看看,那传说中的天门究竟是何物。开成,便成了。没开成,也成了。风儿,你懂吗?”

“我懂。”顾晚风抬起手中的剑,有些事不论成不成,都成了。

只要迈出那一步,只需要一步,成败皆是命。

“好小子,老酒鬼这辈子是大事没做了,小事不想做。要说最有成就的事,还得是有你这么一个徒弟。我啊能教你的都教了,以后的路靠你自己走了。你也别拦我,我这次哪怕失败,也要让某些人看一看,迈出那一步有什么可怕的。他们不来,我来!”

说着,离青阳又灌了一口酒,豪气冲天道:“有些事,总得有人做!”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顾晚风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柄赤红色的剑,和老酒鬼的手中剑一模一样。

他当然知道,老酒鬼已经半只脚踏入那个境界十数年,一个恐怖的境界。

顾晚风知道自己距离那一步还有很远很远很远……但他相信,终有一天他可以。

“给我来一口。”顾晚风从离青阳手中抢来破酒壶,仰头便喝。

酒壶是破酒壶,但酒却是好酒。酒壶虽破旧,却也一滴不漏。

这酒是老酒鬼自己酿的,把天山上的雪化了,加入此地独有的雪梅,以老酒鬼独特的酿酒方式,再埋它个三五年,最后出来的雪梅酒味道可谓极佳。

酿酒配方是怎么来的,老酒鬼只说是家传的。但说不定,是以前从某家某户里顺来的,不过顾晚风可是把他这酿酒秘方给套到手了。

喝下一口,一股醇馥幽郁、浓厚香醇的味道,似有一股炽热划过胸腔,又有一股冰凉透过心脏。

顾晚风跟着老酒鬼喝了这么多年的酒,早就爱上了这个味道。

“我走了。”离青阳挥挥手,转身离去,“多酿点雪梅酒等我,说不定还能回来。”

顾晚风看着他的背影,那佝偻的腰不再佝偻,而是越来越直,越来越直……

直到消失在视野的最后一秒,已然成为了一柄冲天的剑。

那是一柄精气神凝聚的虚剑,但当虚剑化实的那一刻,他便成功了。

这是天下所有练武之人共同去追求的境界,一步天涯一步深渊。

顾晚风叹了口气,这次老酒鬼真是孤注一掷了,连破酒壶都留下了。

虽说这一次是老酒鬼是去追求剑道,但如果老酒鬼真的回不来,自己说什么也要有点作为。

这个江湖有些人,有些事,他虽没亲身经历,但却身同感受,因为那是老酒鬼说给他听的。

可惜自己剑法还不够,而且山上只能再待一年了,因为山上仅有一年的存粮了。

顾晚风不怕等,他很有耐心,非常有耐心,这是他这么多年最骄傲的事情了。

哪怕是老酒鬼在这方面,也不得不佩服他。

有耐心的人很恐怖,因为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有些事得有人去做,有些人也得有人去杀。

不过自己没杀过人,真不知道杀人的时候,自己能不能下的了手。

救人剑还是杀人剑,老酒鬼摸索了一辈子,也没搞懂。

屋外的风越刮越大,越大越刮。

顾晚风脸色如同一汪枯井,没有丝毫变化,似乎他的表情就不会有变化。

他当然不是这样,只是心情不好,自然笑不出来。

但要让他哭,他却也哭不出来,只能是这样面无表情。

推开紧闭的木门,一股狂风从外席卷而来,伴随的还有密集的雪花。

如此狂暴的风,依旧没能让他的脸色发生丝毫变化,唯独他的右手紧握了一下。

他的右手一直握着剑,一柄藏在剑鞘里的剑。

只不过这柄剑似乎有些年头,又或者是被人遗弃了很久的旧物。

因为不论是剑柄还是剑鞘,早已生满了锈迹。

而剑身则是藏在剑鞘中,无法参透。

哪怕如此锈迹斑斑,他也是从不离身。

来到屋外,便是一圈栅栏,他所居住地方不过是一间破旧茅屋,在狂风的侵袭下苦苦支撑。

这间茅屋早就被风雪覆盖,就如同一间冰雪造就的房间。

不过看似脆弱的茅屋,顾晚风却从不担心茅屋会被吹倒,因为这里是老酒鬼亲自搭建的。

老酒鬼是什么人顾晚风从来不知道,但他只知道,他是自己的师父,他叫离青阳。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便是自己的父亲了。

雪越来越大,密集的大雪中只有一道孤立的身影,背脊直挺,如同雪中苍松,挺拔矗立。

当这些雪花落在青衣上时,却丝毫没有停留在其上的意思,而是悄然滑落,坠落地面。

在雪地中站立许久的顾晚风,身上依旧干净一片,没有丝毫雪花。

顾晚风抬头望向天空,这时终于能够看见他的眼睛。

这是一双如剑般锋利的眼睛,若与之对视甚至能感受到剑意的刺痛。

只要看到这双眼睛的人,就知道他一定是一个剑客,而且是一个不凡的剑客。

不过今天,这双眼睛似乎产生了些波澜,不再只是有剑的锋利,而是多出了一些其他。

失落,遗憾,自责以及一丝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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