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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零、汤碗与汤饭

崇仪好整以暇地听她胡诌,倒想看长子会如何应对。这孩子从小仁厚纯善,比臻儿小一岁,却事事让着姐姐。平安出生后,他为了“弟弟”的位子争辩过两回。玉雪与他解释过,他半懵半懂地便默认了,平日也不见他排斥平安。他总是很听话,崇仪就不免担心孩子性子软弱。这是他的长子,一昧的仁厚却不足以担负王府的前程。

阿满略低下头,严肃地抿着嘴。他的眼光并不闪烁不定,而是思考时的专注。孩子兀自沉思,几乎没有留心席面因为自己而停滞的场面。靖王不发话,没人敢动筷子

“去给王爷和大公子重新端一碗汤。”李岑安按捺着浮躁攥紧手,觉得今天的筷子硬得硌手。她僵硬地勾一下唇角,偏头对梦溪交代。

一时间没有下人上前应承,齐齐去看高斌的眼色。风向标一样的高爷爷岿然不动,笑眯眯地关注着大公子。鸽蛋汤怎么了?!大公子给三爷夹菜,夹的事自己最喜欢的菜,多孝顺的好孩子呀!倘若大公子肯赏给他,便是在地上滚过,他肯定吃得比吃龙肝凤髓还香!

高斌一颗心都向着大公子,不免埋怨李王妃不近人情。她把自己活成教条似的,连基本的天伦都不能体会。他佛像似的入了定,一径儿慈眉善目地凝视大公子,下人们都跟风稳稳地站着,对李王妃的吩咐恍若未闻。

梦溪默默放下脚尖,也小心翼翼地打量靖王的神色。若是靖王露出一丝嫌弃,她立刻就去端汤。可靖王目光和软耐心地等儿子。

“阿满是这么想吗?”

阿满闻声抬头,干净的眼睛看向孟窅,认真地指正:“阿娘,不是蛋汤。阿满掉了。”

孩子的诚实让孟窅一噎,面上浮起些许不自然的浅笑。

“是娘想错了。”她垂下眼悄悄瞥崇仪,都是他多事害自己丢人,等回去必要和他计较。

崇仪接收到来自孟窅的怨念,只是忍着笑,摸摸阿满的头。

“真是好孩子。”李岑安不无惊喜,真心诚意地夸了阿满,紧接着催促梦溪。“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换来。”

侍膳小太监把长长的汤勺伸进紫砂瓮里,熟练的撇去面上一层厚厚的油,怕汤凉的快,从膳房端出的时候,汤面上留着一层黄澄澄的鸡油。他把勺子探到底舀上一勺乳白色醇香浓汤。重新盛好一碗。

梦溪接过去,此时也不免为李岑安得意,腰板也挺起来。她含蓄地冲高斌一笑,绕过他把靖王面前那碗加了料的汤换下去。

大约是崇仪默认换下那碗鸽蛋汤,李氏突然觉得有了底气,端正眉目张口:

“妹妹何必糊弄孩子,连璋哥儿都能明辨是非,妹妹这么大的人,玩心也太重了些。今日虽是家宴,可规矩还在,妹妹也真敢把什么东西都往王爷面前端。”

“阿娘?”臻儿也不吃了,捉着孟窅的衣袖,幼嫩的嗓音里透着疑惑。“李母妃生气了?”

“李母妃。”阿满懊恼地皱起小脸,“是阿满不好,我阿娘疼我。”

孩子稚嫩的维护更是刺痛李岑安,瞬间冲散适才夸奖他聪慧时的喜悦。

孟窅面上也不好看,两个孩子的不安让她心疼。

一屋子人灼亮的目光汇聚在孟窅身上,都在等她的反应。尹蓝秋也在等,她倒想看荣王妃与李王妃抬杠。她仗着王爷的宠爱,仗着两个孩子,确实有这个底气。可两边撕破脸,谁也不好看,李王妃和孟氏都丢人。可她猜孟窅不会回击。孟窅从来能忍,她惯会在靖王跟前装腔作势扮柔弱。

孟窅离座对着崇仪拜下,膝盖头才弯下去,已经被崇仪稳稳托住手肘扶起来。

崇仪抽出她为阿满擦拭衣襟的帕子,塞进袖口里,又扶她坐下。

“多大的事。王妃的规矩好,若说的在理,你听一听也就是了。”说着,他又给两个孩子重新夹菜,没让李岑安再开口。“菜要凉了。”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眼见李王妃没捞着好,尹蓝秋也消停了出彩的念头。说到底,她最终指望的只有靖王的一分宠爱,不得已奉承李王妃也是为了在后苑活得略舒坦一些。至少她的日子不能比不开窍的卢秋水更差了去。

两个孩子也没胃口,臻儿连甜糕都不吃了。回到沃雪堂,孟窅也不催他们歇晌,破例让她们在屋里玩,还吃了一碗虾肉小馄饨。

李王妃最气恼,像是吃了又冷又硬的石子,膈得她五脏六腑都生疼。

“嘴上说规矩,心里根本就是回护那贱人!”李岑安怎么也不服气,她师出有名,靖王却选择不闻不问的偏袒。“连个孩子都知道她在说胡话,王爷一句‘多大的事’就把事情揭过去了,倒像是我存心刁难她。”

秦镜心道,你确实是存心为难,偏要敲锣打鼓地给自己立牌坊。

“王爷维护的不仅是孟妃的脸面,还有大公子和郡主的脸面。当着两个孩子的面,王爷总要回护她们的生母。”

“不止是当着孩子的面吧。”李岑安气得冷笑,在她眼里靖王从来没有公正过。

秦镜却是想到前几天他琢磨的事来,索性借机进言。“其实,娘娘往后不妨对孟妃与两个小主子优厚些。孟妃今日以退为进,娘娘也可以。”

李岑安豁然抬眼,不可思议地瞪着秦镜。秦镜不慌不忙,还敢垫着脚在李岑安烧着火的视线里往前凑一步。

“咱们王爷刚领两个州的封地,这是梁王和宁王都没有过的荣宠。娘娘何不往长远里看,眼下这些微末的小打小闹不妨放一放。”

李王妃嗤笑,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桓康王爱重宁王天下尽职,再不济还有一个针锋相对的梁王,靖王怎么可能?

秦镜有耐心,便是从前没有,这些年跟着李王妃步步错步步败,别的没什么,心性总算磨炼出来。“二十九年,皇长孙没了。三年过去了,聿德殿半点动静也没有。宁王没有儿子。大王一门心思抬举,可宁王就是坐不上东宫的位子,不就是因为他没个能延续宗庙的儿子。”

李岑安还是不信,冷眼看着他。

“倘若宁王做不成太子,大王难道能让素来针锋相对的梁王坐上去。若是梁王得登大宝,来日岂会善待宿怨已久的宁王?小周妃生生逼死了敬贞王妃,弑母之仇不共戴天呐!大王为了保住宁王的性命和富贵,最合适的只有咱们王爷。”

李岑安垂下眼,不由顺着他的诱导深思,一颗心扑通扑通飞快跳动起来。

晚膳时,孟窅做主点了河鲜泡饭。天凉了,吃些汤汤水水的,肠胃也舒坦。一家四口午膳都没吃好,夜里吃泡饭好克化。

崇仪便和她们说起,在外办差时,常常耽误餐点。郴州有一县官教他用热茶泡冷饭,别有风味。他后来尝过一回,陆麟把碧梗米的饭扇凉了,不敢真叫他吃隔夜饭。

“定是个书呆子。”孟窅给他们爷仨个盛汤饭,轻语讥笑。“什么冷饭冷羹的,他也敢往王爷面前端。”

臻儿只好奇茶泡饭好不好吃。“能吃吗?用什么茶泡?”

这是还恼着午膳的糟心事呢!崇仪会心一笑。“还是你阿娘舀的汤饭香。”

臻儿受教,低头自己舀一勺吸饱了鱼汤的米饭,碗里还有切碎的鲜菌和鱼翅,她能吃两碗。

“阿娘最好。”阿满也深有体会,汤饭里还有他喜欢的鸽子蛋,浸着汤水更鲜。这才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才像样子。和李王妃一起吃饭不许说话,他陪阿爷吃饭的时候也不会一句话也不说。都怪自己太笨,把蛋掉进汤里,还害得李母妃误会阿娘。

阿满把碗里的鸽子蛋舀起来,他知道自己用筷子还不利索,改用勺子送给孟窅。“阿娘吃。”

“阿满真乖。”孟窅眉眼含笑,给他夹一筷子青翠的油菜。

臻儿见弟弟给阿娘送鸽蛋,便把自己碗底挖出来的一颗虾子给喂给父亲吃。“弟弟疼阿娘,臻儿宝贝阿爹。”

阿满不喜欢吃油菜,还是捧场地大口吃了。他认真地嚼得细细的咽下去。

“阿娘,弟弟聪明,很快学筷子。”回来后,他反省了一下,今天李母妃生气,还是因为自己不会用筷子。要是筷子夹鸽子蛋不会掉,李母妃就不会凶阿娘了。

他说的缺五少六的,孟窅听懂了。这孩子着急的时候,就忘了有平安,还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弟弟。“好,阿满弟弟最聪明。明天阿娘陪你一起练,好不好。”

孟窅给崇仪添一勺,把虾子和瑶柱藏在下面。到底心疼他一路奔波,好容易回家来,本该是松泛舒坦的日子,何苦为那些鸡毛蒜皮的事烦心。

平安还不能稳当地坐着吃完一顿饭,可他看不见孟窅就不安心,于是让乳母抱着他在一旁另置了小桌。吃的是一样的汤饭,泡得更软一些。乳母喂得极慢,等他用两对小米牙磨碎了饭粒才敢喂下一口。

“我不在家,辛苦你了。”等她哄完三个孩子,崇仪捏捏她的手,温柔的凝视她在灯下泛着温暖光辉的侧颜。

孟窅娇羞赧然,抽了手瞪他一眼。“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家,有什么辛苦的。你不在,那边也没什么声响。高斌和方槐安把里里外外打理得妥帖,我只管着孩子们的吃食罢了。”

崇仪便叫赏高斌和方槐安,也给沃雪堂的齐姜徐燕打赏,至于底下人再由他们去分派,顺着立威做人情。四个人齐齐进屋谢赏,崇仪又指明着让她们拜孟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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