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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麻木与骂名

腊月里,桓康王犯了风眩。去岁起诸事不遂,兄弟阋墙,让老父时感心力交瘁。年终尾祭时,他带着宁王刚走上祭台,天象突生变故,金轮般耀眼的太阳飞快地被巨大的黑影吞噬。

主持祭典的礼部新任侍郎两眼发黑,恨不得当场从高台上摔下去死了倒干净。分明钦天监断言今日风雨调顺,谁知却突现大凶的天狗食日。

祭仪草草中止,宁王扶着步伐沉重的桓康王,面上流露出显见的忧心。桓康王无力阖目,他已经可以想象接下来京城热议的焦点。

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百姓不敢非议君王,与桓康王同台而立的宁王就成了靶子。继而恩科舞弊、四美图之后,连当年拆毁鬼母子庙的旧事也被重新提起。百姓们都在说道,宁王私德败坏,以致于神灵降罪,祸及子嗣,至今膝下一无所出。

徽羽卫每日将京城中的消息汇集后呈报进来,小太监学得战战兢兢。桓康王支着一条腿,仰面躺在软塌上,心道奇怪。或许是类似的言论听过太多遍,心中的麻木胜过反感。

因为心中不畅快,桓康王连孙子也懒得见。他让翁守贵传话说,年关诸事繁忙,正月里不必接两个孩子进宫来。索性等天气回暖,孩子们也不会招了风寒。

继阿满之后,桓康王终于想起梁王府里另一个孙子。阳平翁主往暄室走了两回,第一回去借劳太医为温成和琪哥儿调理,第二回则是谢恩的。原本这种小事,阳平翁主只需与孟淑妃报备一声,即便不说,凭借她大长公主的令牌,太医院也绝不敢不从。她巴巴地走进暄室,桓康王自然领会她的意思。璋哥儿是孟淑妃的亲孙子,阳平翁主要送琪哥儿进宫与璋哥儿平分秋色,自然不能找孟淑妃的门路。并非她不信任孟淑妃的为人,她自己不好意思开口。

桓康王便吩咐让两个孙子同时进宫来,至于恪郡王府的侄孙,到底隔着一层,他不怎么热衷。孩子太多也嫌闹腾,吵得人头疼。

“你说,明礼他有没有那个心?”桓康王右手握拳,突出的食指指节抵着脑门心,急促地敲打着。他的脑袋里像有无数小人在敲鼓,日夜不得安生。太医院用对应节气的二十四味药材,辅以配合八风的八种毒物,制作成药枕。相传是黄帝用过的神方,可以安神凝气,使人耳聪目明。桓康王对药枕的功效将信将疑,但比起吃药,枕枕头睡觉更方便也更隐蔽。

翁守贵呵呵地和稀泥。“都是大王的儿子,翻不出您的手掌心。”

桓康王心情矛盾。自己扶持景正的心愿一再受挫,连上天也听不见他的心声。直道紧咬着景正不放,景正这两年也有了自己心思。倘或从一开始景正能有这份干劲,他也乐见其成。可他软弱多情优柔不断,几次三番白费他精心布置,还触犯了民意。

桓康王对次子有多失望,就有多恼恨长子的步步紧逼。他对直道母子心怀愧疚不假,说到底是敬贞太过悍烈。她没有给自己一个听取辩解的机会,对一双儿女更是狠心绝情。过刚则易折,当年她死得决绝,留给自己的事半世骂名,还有一个和她一样冲动不省心的儿子。

他自认偏疼景正,却也从没有疏忽直道。到头来这两个儿子都只会给他添堵,倒是不声不响的老三逐渐显露头角。老三不显山不露水,有时候他也摸不准这孩子的心思。桓康王不信崇仪毫无野心,他自己也曾是王子,也曾觊觎高高在上的那个位子。可若明礼表露出野心,为了景正,自己必不能容他!思来想去,如今崇仪游走于外围的姿态却是恰到好处。孩子太聪明,也不让人省心。眼看要过年,今年他准备好好歇一歇。

隔一日,大王下旨由靖王主理春闱。梁王和宁王都不乐意。

孩子们不用进宫小住,胡瑶和孟窅最开心,但不能表现出来。

胡瑶牵着儿子答应新年里给他找一匹小马驹,梁王看着高兴的儿子没好气地低叱。

“慈母多败儿!”陪伴圣驾是无上的荣宠,孟淑妃和老三早有默契,用璋哥儿哄得父王心情舒畅,连带老三也受父王重用,去年领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差事,更得了加领涪州的嘉赏。令玺夭折时不到两岁,按规矩未满三岁的孩子并不序齿。他的儿子才是孙辈里第一个立稳的,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孙。他是嫡长子,他的儿子是长孙,这是天意。天要他争,这条路上,他义无反顾。

胡瑶不在乎。嫁过来的第一天,她的心就死了。她更不屑与袁氏或周氏去争,她的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否则凭借外祖母恩威并施,梁王也好朝阳公主也好,都不能慢怠她。外祖母到底看错了人,这对兄妹刚愎自用,实在不堪托付。

臻儿和阿满听说不用进宫,这两日早起也不用丫鬟乳母哄,擦过脸,飞快地从被窝里钻出来。

腊月里,钱先生试着给她们讲了两篇书,夸说两个孩子聪颖。原先还担心他们年纪小心性跳脱,听讲时两个人却能坐得住。靖王常夸大公子稳重,也事先与他关照,若是郡主耐不住学堂里枯燥,请先生包容一二。可见靖王多虑了。

钱益不知道,臻儿憋着劲和弟弟比赛呢!等翻过年,开始每日按时上学,才能见真章。

“什么气味?”松雨高高地支起暖帘,孟窅从门内走出来,不由掩着口鼻。

门廊下,两团小小的人影凑着头。周良泰生无可恋地跪在石阶下,看见孟窅从屋里走出来,牙齿都打起架来。

徐图给孟窅请安,从容地回禀。“小主子在试玉。主子放心,奴才们都看着,不会让小主子们伤着。”

孟窅走上前,炭火的焦味更明显了。两个孩子蹲在小茶炉前,臻儿手里握着一节树枝,时不时在炉火里戳一戳。炉子旁一排水桶,每一桶后面都跪着一个小子,一手攥紧水桶边沿,准备着有情况时随时扑灭火势。

“阿娘。”阿满回头对孟窅一笑,小脸上有些红,许是外头风冷,又或许时炉火熏得。“弟弟睡觉吗?”

“睡下了。你们也该睡一会人,阿娘陪臻儿和阿满午睡,好不好?”她刚哄完小儿子,才差开眼一会儿,这两个就玩出新花样来。

“试玉要烧三日满。阿娘,我们正烧呢!”臻儿的大眼睛里盛满水亮的光彩。

周良泰的脸色愈发惨淡,他缩缩肩膀把自己团成一团,祈祷老天让荣主子无视他的存在。炉子里的玉石是他为大公子取来的,周良泰觉得那火苗就像是舔在他身上一样。

徐图说她们在试玉,孟窅还没明白。这会儿仔细一看,才发现青色火焰里躺着的玉佩,不由得额头隐隐作痛。太糟蹋东西了!

阿满小脸认真背诵:“《淮南子俶真训》:钟山之玉,炊以炉炭,三日三夜,而色泽不变。”

孟窅不自觉地扶着额头,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脾气。孩子还小,不能扼杀他的好奇心。她们才开蒙,要是因为自己拦着,他们对读书生出反感,岂不耽误孩子?!

“书上说的也不能尽信。阿爹教你们念《孟子》的时候有一句,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臻儿歪着头想一想,有些摇摆不定。淮南王说的应该不会有假,亚圣肯定比淮南王靠谱,难道是钱先生讲错了?可是阿爹说,钱先生有真学问,做学生的不该质疑老师。这个问题好难,小姑娘苦恼地捧住脑袋。

孟窅瞪一眼不以为然的徐图和喜雨。齐姑姑今天出门了,否则他们肯定不敢由着孩子们胡闹。

“主子恕罪。小主子这是做学问呢!”徐图在王府里好东西见得多了,不过烧一块玉,实在不算什么。大公子有两匣子家常把玩的玉石小物件,大王赏赐的自然不敢动,三爷也没少给。

阿满拽着孟窅的裙子眨眨眼,简单地总结。“阿娘,儿子以为,孟子说的对。烧三日,就知道淮南子说的对不对。”

孟窅语噎。孩子说的没错,怎么办?阿满如今说话越来越顺溜,不像他姐姐口齿伶俐,但每每开口条理清晰。

身后有人低声轻笑,孟窅一回头,看见转过游廊逐渐靠近的崇仪,他身后只跟着高斌师徒。

“阿满说得不错。”孩子们齐齐唤阿爹,臻儿争先说起他们烧玉的主意。

高斌一脸欣慰,眼睛里满满映出的只有大公子。真是聪明的好孩子,又聪慧又乖巧,和三爷小时候一模一样。他也觉得大公子说得对极了,满心骄傲。

“学而不思则罔,吾儿好学,不役于文字,都是好学生。”崇仪不无自豪地夸奖,长子的话确实让他惊喜。

两个孩子得到认可,心满意足地继续支起烧火棍。

孟窅气得跺脚。“她们不懂事,尽糟蹋好东西,你还来助长歪风邪气。”

“孩子有自己的思考,不比一块玉佩更珍贵?”崇仪说得理所当然,低头叮嘱一双儿女。“再玩一会儿,让徐图替你们看着炉火。不能把炉子搬进屋子里,会呛着你们弟弟。”

孟窅不可思议地瞪他。

崇仪搂着她斗篷下的细腰带她往屋里走,一壁好声安抚。“有徐图看着,不会让他们伤着自己。你就放宽心,让他们玩去吧。”

“你就纵容吧!”孟窅没好气地抽手,环顾在场的帮凶。“今儿个烧玉佩,明天要踩着云梯去摘日月星辰,我看你们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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