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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阳谋与阴谋

恭王舍下脸皮,哭丧着脸走进梁王府。他垂头丧气地向梁王告罪,前两天他才从梁王手里领了差事,可今天挨了大王的骂,他准备闭门反省,实在愧对梁王。

“原想着追随王兄学些真本事,可弟弟不堪大用,没得拖累王兄。”恭王像个委屈的孩子,埋着头掩面呜咽,哪里还有人前谦谦君子风采。

梁王看不惯窝囊废,兀自脸色阴沉。恭嫔当年投靠小周氏与虎谋皮,落得如今的下场也是自作自受。他无法同情母亲的敌人,不过看她多年境遇惨淡才不计较,否则他也容不下恭王。

恭王抹一把脸,眼角嘴角都是垮的。他心知梁王的心结,面上愈发羞愧难当。

“子不言母非,可我母亲实在糊涂。当年轻信非人,误入歧途,如今又被有心人利用,只怕日后父王更厌弃我母子二人。母亲也是事后才知道遭小人利用,眼下后悔莫及。”

“利用?”梁王轻蔑冷笑,却是不自觉地向恭王的座位偏过半边身子。

“王兄抬举我,我感怀在心,没什么不能与王兄说的。”恭王坦然地直视梁王。“母亲一介妇人,胸无成算耳根子又软,被人随便撺掇两句就冒犯到父王跟前。她若有本事安插宫女蛊惑父王,也不会三番两次被人摆布。”

恭王的故事很简单。有人培植了神似小周氏的宫女,故意利用恭嫔,让恭嫔将人引见给父王,再通过宫女谋取利益。监刑时,他就想好了祸水东引,以免梁王不快。小周氏是梁王心头的一根刺,母亲若是成事,届时梁王与宁王皆不能容他。试问,宁王岂能容忍别人侮辱生母的亡魂?!即便眼下未能成事,也必然得罪宁王。

“母亲惑于故交,一时心软上了套。”他索性将宁王定为幕后主使,才好请梁王入局,为他所用。“我已经与母亲分析要害,母亲追悔不已。”

梁王将信将疑。他不相信,宁王会无耻到利用亡母的音容。可最近宁王确实焦头烂额。

恭王不给他深思的机会,进而将小周妃束腹带的秘密供出来。

“我母亲亲眼所见!只是可恨小周氏狡诈,她巧舌如簧,用毫不避讳的态度打消我母亲的疑虑,连父王至今还被她蒙在鼓里。小周氏当年在悼王宫中独占宠爱,早就暗中在太医院培植人脉。父王登基未久,竟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还为她悉心抚养悼王的遗腹子!”

梁王早就疑心太医院有小周氏的爪牙,他疑心仁安往后难产和自己母亲身故都是小周妃的阴谋,连她当年中毒也不过是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为的就是诬蔑自己的母亲。

恭王在梁王的眼中看见熟悉的光芒,和他一样的迫切。他的心就落地了。

火是从太医院烧起来的。正月还没出,贬官流放的太医足有一十七人。陶知杏成日如丧考妣,若不是他医术了得,桓康王也要治他一个督管不力的罪名。

梁王有了方向,让周丽华回一趟娘家,比恭王捕风捉影何其效率。有些事周国公未必清楚,可深受已故老太君喜爱的周丽华却是知道,周家在太医院和后宫安插了不少人。那是仁安王后的人脉,小周氏从前也知道一些。

周丽华比梁王更热切,但凡有能为表哥效力的场合,她总不愿落于人后。周家的立场是明确的,一个庶女身侍两朝君王,害死两个嫡姐,让周家百世清名蒙尘,满门子弟在望城抬不起头。周家不敢站在天下礼教的对立面上,让世族百姓耻笑。小周氏得宠时,周家尚能“大义灭亲”。如今后宫并无周家女儿,周国公不惜自断一臂,也是对梁王表明立场。

周国公比桓康王看得更远。小周妃与母家离心,她的儿子与周家不亲。宁王有桓康王的偏护,不屑周家微薄的助力。梁王性子随其生母刚烈不屈,即便桓康王一意孤行传位于宁王,梁王也必不能向杀母仇人之子俯首称臣。周国公不得不早早地取舍决断。

周丽华不遗余力地发动人手散播消息,如今京城最热闹的话题就是宁王的血统。

上元夜,桓康王站在灯火辉煌的城楼上,底下沸反盈天。他看着乌泱泱的人**头接耳,那些议论声仿佛就在他的耳边。他的脸上一片麻木,明亮的灯火在他眼下映出深深的阴影。

宁王惊惶不安地在他身后,眼底映不出琼楼玉宇浮华似锦,只看见桓康王僵硬的背影。

范琳琅握紧他的手,想要赋予他力量,却只摸到一片冰冷,像是正月的湖水直沁骨髓。而她的手并不比宁王温暖,她们能察觉彼此的战栗。

梁王昂首迈开步,从城墙上露出挺拔的身姿。朝阳就站在他身边,分享他的志得意满。城门前汇集的人群攒动起来,引得姐弟俩自负一笑。母亲的冤屈得以昭雪,他们心中的畅快无以言表。桓康王的缄默更给了他们鼓励。

崇仪移开视线,偏首提醒身侧的孟窅系紧披风。

梁王一时痛快,实则自寻死路。他和周丽华没有意识到,攻讦宁王的利刃是一把双刃剑。中伤宁王的同时,他们把天家秘辛**裸曝露在天下人戏谑的视线下,把父王作为男人的尊严狠狠摔在地上践踏。周丽华甚至忘记了小周妃也姓周。倘或小周妃真敢偷龙转凤,周氏阖家上下就是连坐的死罪。

这件事父王不得不查,给自己一个交代,给天下一个交代。一旦落实,免不得一场腥风血雨。首当其冲的固然是宁王,父王从前有多疼爱他,将来心中就有多恨;而揭破丑闻的梁王和周国公府就是他喉中之鲠。他为粉饰太平耗尽心力时,必然会痛恨让他陷于困境的元凶,也不会便宜让他丢尽脸面的梁王。即便是君王,真相又哪里是凭一己之力能过掩埋的。

小周氏当年自荐枕席于隆安王,生生气死了自己的嫡长姐。因为仁安王后卒于难产,彼时一尸两命,朝野内外对小周氏的风评一直不佳,以致于隆安王筹谋半世也无法立她为后。这其中,就有她的二姐敬贞王妃——当时的燕王妃的手笔在内。小周氏也因此心怀怨怼,愈发霸着隆安王。可后来,她将手伸向朝政却是自己作死,而隆安王因为一个女人荒唐行事,最终众叛亲离,败兵后于九黎殿通顺门上投缳。桓康王登基后,追谥兄长为悼王。

可叹造化弄人,小周氏独霸圣宠十余载,却一直没能为悼王诞下一儿半女,却在破城之日迎来喜讯。她纵有千般的不是,可对悼王的心意不假。为保住悼王的一点血脉,先是勾引着桓康王做下霸占兄嫂的丑事,后又瞒天过海,将悼王的骨肉充作皇嗣养大。她二姐燕王妃因为谏言不成,被桓康王贬妻为妾,死后只得贵妃名衔,甚至未能入葬皇陵。而她以一身侍两代君王,还能以贵妃之尊配享皇陵。世人不齿她的淫行,又为燕王妃不平,若谈论此二人时,则以燕王妃谥号称其为敬贞王妃,而称呼小周氏为小周妃。

小周氏的死也是当年一桩奇案。她在敬贞王妃的家宴上中毒,证据直指掌理六宫的敬贞王妃。敬贞王妃是个烈性子,鸣冤无门之时,将一双儿女托付给周国公,自刎于椒华殿。事情究竟如何,后人无从知晓,只知道敬贞王妃以贵妃丧仪迁入妃陵。

阳平安国长公主带着她留下的一双儿女手捧周氏血染的云肩直面王上,大骂弟弟败坏伦理。传言说,阳平翁主当年指着桓康王,厉声质问:

“先王宠妾灭妻,劳于淫祀,言不修德,礼部赠他一个‘悼’字。如今你霸占兄嫂,任由一个贱人攀诬发妻,将来大王百年后,我替大王拟一个‘荒’字,可好?!”

那时候,胡家亲兵为新朝立下不二功勋。长公主之子为救桓康王的性命,在混战中身中数箭阵亡,胡国公府的威信如日中天。

长公主痛失爱子,桓康王对阳平翁主诸多愧对。也因为发妻以死明志,他心中触动,才没有以大逆不道的罪名发落她。事后,宫中传闻,小周妃为敬贞王妃作保,才彻底平息了桓康王的怒火。而小周妃自此以后落下病根,缠绵于病榻间,使得桓康王对她们母子更为怜惜。阳平翁主则由此绝足于白月城,直至小周氏病故。

当年旧事一桩桩一件件从记忆深处被捡起,桓康王寤寐不得时,惊觉往事最不堪回首。许多细节在回忆中扩大,当时的怦然心动不过是别人的处心积虑,当时的理所当然却是自己的刚愎自用。

景正的身世,他已经不想深究,也不敢深究。每一条线索,每一次查证,都是火辣辣的巴掌拍在他千疮百孔的面皮上。他的发妻因此自绝,他并非无动于衷。他们相扶于危难,也曾举案齐眉。可即便此时此刻,桓康王心中对发妻的愧疚,远不及因耻辱而滋生的恼怒。他甚至想,倘若敬贞不是那般决绝,倘若敬贞对他更多一分信任,他们何至于此?他何至于被小周氏蛊惑,临老变成一场天大的笑话……

正月在桓康王纷乱的心绪中潦草收场,望京的热闹压得他透不过气来,连金殿覆试也不能提起他半分兴致。依着靖王与正副总裁的奏事,桓康王命礼部代为释褐授官。他故意避开了奉旨主理的靖王。这个时候,任何一个儿子在他心里都是可疑的。狼崽子长大了,对着年迈的狼王龇起獠牙,他们都在觊觎他身下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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