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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儿子与五子

臻儿放声大哭一场后,反倒散去心中的郁结,索性放开了。小姑娘暗暗地想,虽然有点丑,可还有琪哥儿和她一样丑呢!又想起上回她还嫌弃琪哥儿,心里顿时有些过意不去。她是姐姐,下回见面,她得给琪哥儿赔个不是。

平安知道姐姐没有生病,便放心地不哭了。他半点儿也不嫌弃姐姐,他的一口小牙也才刚长齐全,年初的时候还缺了好几个呢。他不懂姐姐为什么伤心,可姐姐一哭,他心里就不好受。于是,一下午紧挨着臻儿,玩一会儿就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看臻儿,倒把从前对孟窅的黏糊劲全幅转嫁在姐姐身上。

孟窅乐得清闲,只把她们的饮食吩咐妥当,拨出空来听西苑管事们回话。有崇仪周全安排在先,她就是个甩手掌柜,一应都交给方槐安和齐姜打理。还是方槐安提出来,每旬让管事的依次进来回话,以免底下人长久不见悄生轻慢心思。孟窅觉着每旬依次太频繁,只答应一月露一次面。本来应该晌午见的,被臻儿一打岔,临时改在午后。其实,她的本意是不见也罢。方槐安有些危言耸听了。她也不爱管这些琐事,那些管事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要她端坐着受人磕头问安,她心里也别扭。可崇仪赞成方槐安的说辞,还取笑她懒惰。

阿满心里最介意。他受崇仪教导,自以为是个小男子汉,将来要孝顺父母,爱护姐弟,成为王府有力的梁柱。可今天才遇到一点小事,就让他手忙脚乱,还当着许多人的面哭鼻子。阿满很低落,感觉自己辜负了父亲的教导。

“阿满。”孟窅换上见客的大衣裳,见大儿子板着小脸,立在一边看姐姐和弟弟玩。她摸摸孩子的头,关心道:“是不是读书累了?”

阿满摇头,。“不累。”

“今天不忙着做功课,陪你姐姐玩一会儿。”儿子一向自觉,孟窅便想着,他是不是怕耽误功课。她压低嗓音,悄悄吩咐长子。“娘很快回来,阿满先替我看着屋里。多陪陪你姐姐,可别让她再哭鼻子,也别让她带着弟弟疯玩,弟弟还小呢。”

阿满闻言抬起头,眼里又亮起光彩。他挺起胸膛,清脆地答应:“娘放心。有我在!”

孟窅便放心地出门去。走在游廊里,听晴雨感慨。

“咱们大公子的性子随了王爷,刚才虎着脸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太懂事了。”话里竟有几丝心疼的意味。

孟窅回味着。臻儿是第一个孩子,崇仪最偏疼她;小儿子体弱,也占去他们许多关爱。这么一比,反倒是阿满,因为“太懂事”,太让人放心,有时候反倒忽略了他。回想孟家的孩子,即便家教甚严,哪个不曾闹过。容哥哥最大,上学后还会瞒着先生,带弟弟们爬树掏鸟窝。相比之下,阿满是不是太乖了?这时候,她全然忘记阿满一本正经烧玉辩才的故事。

“回头也得和明礼说道说道,他尽偏心女儿一个了。说不定阿满心里委屈着,以后未免和他不亲。”孟窅拧起眉头来。

晴雨一噎,暗骂自己瞎说胡话。万一荣主子和靖王闹起来,她的罪过可就大了。她紧忙为自己描补。“王爷器重大公子,难免管教严一些,这都是为大公子好。再说,咱们郡主天真伶俐,大公子聪敏稳重,小公子更是孝顺会疼人,外头多少人羡慕主子的福气还羡慕不过来呢!叫奴婢看,三位小主子个个儿都好,主子只等着将来享福。”

孟窅被她哄得心里熨帖,眉眼带着温柔的弧度。听别人夸赞自己的孩子,哪个做娘的心里不舒坦,于是也飞快忘却对崇仪的一点抱怨。

崇仪从角门走进西苑,一边听高斌说,晚膳摆在郡主的瑞榴居,不免留心再问一遍。

“你荣主子的原话是什么?郡主可还好?”

高斌已经认命,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还在幽怨,荣王妃什么时候成他高斌的主子。满京城能做他高斌的主的,他只认三爷一个,就是大王发话下来,他肯定也得先看一眼三爷的神色。

“徐图晌午就传话出来,咱们郡主换牙了。荣主子怕郡主多想,让大公子、二公子都在郡主屋里陪她玩,午膳也摆在瑞榴居里。”

瑞榴居里,三个孩子正比赛骑木马,一跳一跳地砸在地上嘟嘟地响。若不是地毯厚实,乒乒乓乓敲得人脑仁疼。

徐图给他们喝彩助威,趴在地上跟着他们一路往前爬。他巴不得做大公子胯下的马,可有一回荣主子撞见,偏觉得不好,转头让木匠做出三架木马给小主子们玩。工匠听说是给小主子用,卯足劲下功夫,东西做得又结实又漂亮。还配了一个底座,把木马的四条腿安插在底座上就成了木马摇椅。

崇仪走进去,正遇上三个小骑手。臻儿一马当先跑在前头,惊喜地冲向崇仪。

“阿爹,我赢了!”她驾着小马开怀,坦然地露出漏风的笑。

“臻儿最厉害!”崇仪大步买上去,俯身抱起女儿,隐晦地看一眼她的牙齿。

笑闹声散去,孟窅谢天谢地,。“快下来,让你爹先换了衣裳,吃口热茶。”

阿满翻下木马,想崇仪问安后,扯着姐姐的裙角。

“阿姐,咱们继续玩。”娘亲交代他看好姐姐,让姐姐开心,他这一天便认真地陪姐姐玩,哄姐姐开心,还把他最喜欢的鲁班锁拿出来给姐姐玩。

平安在徐图的帮扶下也下了木马,摇摇晃晃地跑上来抱住姐姐的一条腿,嘴里嚷嚷着。“抓到!抓到阿姐!”

臻儿细声尖叫,咯咯地攀着崇仪肩膀往上躲。“阿爹,高一点高一点!别让平安抓到我!”

孟窅头疼,佯嗔着拍她供起来的小屁股。“疯丫头,快下来。”

女儿的尖叫,儿子的抗议,满屋子闹闹哄哄的烟火气,飞快驱走心中的沉重与烦闷。老五三番五次进出梁王府,大哥看他的眼光越来越阴沉。朝中有零星的声音,请父王重新彻查春蓃兵乱,为宁王昭雪冤情。其中不乏平江侯一派,可大哥作壁上观的态度更令人琢磨。

崇仪一手托起臻儿,腾出一只手搂着孟窅,因为眼前的热闹会心一笑。

“我瞧见孩子们闹腾,心里才轻快。听说臻儿换牙了,你怎么不早让人去报信?”

孟窅把女儿从他肩膀上扒下来,晴雨立刻接过去抱住。她推着崇仪去屏风后头,热水和常服早就备下了。

“不是什么大事,等你回来不就知道了。”虽是漫不经心的口气,等把人推进屏风后,她自己又忍不住和他娓娓道来。孟窅说着说着,自己又觉得有趣。“你女儿将来定是以貌取人的,真是叫人哭笑不得,回头定要说与阿琢听。”

崇仪噙着笑,张开手方便她系上腰带。“也不知道她这点随了谁。”

孟窅听出他的戏谑来,两手突然使劲抽紧腰带。

崇仪倒抽一口气,垂眸苦笑。

孟窅轻哼着撇过脸,让烟雨端来热水给他洗手。他一会儿肯定要看臻儿的牙,得让他至少比平日多洗一遍。

崇仪果然依言照做。稍晚,他把臻儿抱在膝头,又让人举着点亮的灯烛照明。除了牙齿掉落的空隙,他更细心地查看里侧的牙齿。女儿不止性子随玉雪,贪吃这一点也随了玉雪,最爱吃甜糕饴糖。好在有徐燕细心看护,盯着她早晚漱口,并没有蛀牙。

臻儿乖顺地张大嘴,配合崇仪的角度,尚不知道最疼她的阿爹正打算削减她的零嘴额度。

“臻儿真勇敢。”他夸了乖巧的女儿,又问她要什么嘉赏。

臻儿的小脸微微发烫,很快压下心虚的感觉,搂着崇仪的脖子撒娇。

“我想要那个小玉人笔架,阿爹书房那个,好不好?”她仰着头一眨一眨地扇动弯弯的睫毛。

崇仪爽快应下,立时就让高斌会正院去取来。那是勤本堂书桌上的一架五子登科青玉笔架,五子高低错落,神态各异,憨态可掬,五子手中各自捧着不同花果。臻儿和阿满头一回瞧见时,就指着抱桃子的童子,非要说是自己。她逐个清点人数,可爱地递出没有掰回的两根手指提问。

“有我,有阿满弟弟,有平安弟弟,还有两个呢?是弟弟,还是妹妹,在哪里呢?”她至今记得崇仪和她说过的话。很早以前,平安弟弟本来要来家里的,有一天却突然不来了。阿爹说,平安弟弟在外头养病,病好了才能回家。

崇仪当时就逗她,让她回来问孟窅。待高斌把东西送进来,他存心引着臻儿去闹孟窅。

“臻儿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臻儿心满意足地抱着沉甸甸的笔架,毫无察觉地顺从崇仪的诱导。“我有两个弟弟呢!可以要妹妹嚒?”

崇仪低声闷笑,佯作为难。“这得问你娘亲。你去问问?”

臻儿果然上钩,转头口齿清晰地问:“阿娘,我能要个小妹妹嘛?”

大姐姐有琪弟弟,琏弟弟和珣弟弟有安宁妹妹。她有两个弟弟,如果再有一个妹妹,就比大姐姐、琏哥儿珣哥儿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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