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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 96 章

贺顾在马车上微微紧了紧牙关。

看来这一世, 便是他不愿,但完全不掺和夺嫡之争,却也不行。

尽管这一回太子没了他贺顾, 却也难保太子就找不到李顾、王顾。

毕竟……

从龙之功,乃为人臣子头一等大功,他虽然知道太子是个什么人,别人却不知道。

而太子身后的陈家,想必也不会轻易看着太子失势。

若他坐视不理, 便是在赌, 赌这一世没了他, 太子便无法像上辈子那样坐上皇位, 诚然他赌赢的概率很大,可万一……万一赌输了呢?

万一太子又坐上了皇位呢?

贺顾忍不住悚然一惊。

据他所知,已逝的元皇后,和太子的亲舅舅陈元甫陈大人,才是亲生兄妹,太子对继皇后这个姨母兼继母, 不但没有一丝亲情, 甚至似乎还颇为怨恨。

否则上一世, 太子登基后, 继皇后也不会那般不明不白的死在后宫之中了。

若太子再次登基, 难道这次,他就会放过皇后娘娘和她两个孩儿了吗?

长公主殿下怎么办?

上一世他们不曾相逢, 长公主殿下落得那般凄惨下场……她一介弱质女流, 被太子逼死时,可曾受辱……?

她是陛下最爱重的嫡女,性子又那般清冷孤傲, 若是临死前……还要受辱,该是何等绝望……

贺小侯爷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快要窒息了。

这一世有他在,无论如何也不能重蹈覆辙。

谁做将来的皇帝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太子。

三皇子就不必说了,虽然当初只是短短两日相交,贺顾也能看出来,若非那幅孱弱病体,他的心胸、才学,无一不在太子之上。

即便是人人都说小肚鸡肠的二皇子,在夺位时,尚且还有许多次的不忍心,得势时,也从未对宫中的陈皇后下过杀手。

这兄弟三人中,最狠心的不是老二、不是老三,反而是那个朝臣们交口称赞,纷纷夸他仁厚贤德的太子。

贺顾心中,将来坐上皇位最好的人选,当然是三皇子,不仅因为他是长公主的亲弟弟,更因为前一世那短短的一面之缘。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贺顾心中忽然想起一件事——

……是了,他既然有心帮舅舅言颂调养身体,为何就不能帮帮金陵的三皇子呢?

只要三皇子的身体能好起来,万事不是就都大有可为了么!

至于刚才王二哥问他的,若是陛下不把长公主许配给他,他该怎么办……

反正上一世他们没成婚,长公主也没嫁人,若是他日后能帮三皇子登上帝位,到时候软磨硬泡,他什么都不要,只求娶三皇子的姐姐……这也不过分吧?

贺顾挠了挠下巴。

毕竟太|祖高祖年间,宫中不还总把公主们,许配给功臣之家的子孙,不论年貌么?那他这请求,既然有旧例,便也不算唐突了。

毕竟上辈子,恪王殿下还说什么“今日之恩,永世不忘”,显然是个十分知恩图报的人咧。

贺顾越想越高兴,征野叫了他半天,也没反应,只见他满脸傻笑,不知道在乐什么,不由得有些无奈,伸手摇了摇贺顾肩膀,道:“爷,到家了!”

贺顾一怔,这才回过神来,干咳一声,就着车厢里的小窗往外看了看。

……还真到了啊?

他收了思绪,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就见侯府门前,等着一众人——

贺老头,万姝儿,贺诚,贺容竟然都在。

贺顾被唬了一跳。

怎么一家子都在等他???

贺南丰见他跳下马车,立刻几步上前,神情焦灼道:“如何了?”

万氏也问:“可还顺意么?”

贺诚脸上愧忧交加,小声嗫嚅:“大哥,你……你没选上吧?”

贺容小脸皱成一团,急吼吼问:“大哥你不用做驸马了叭?”

贺顾:“……”

显然今日,选驸马的虽是贺小侯爷,最急的却不是他自己,而是这一大家子人。

贺顾觉得,除了不安好心的万氏,贺家一家人应该都在殷切的盼望着、期望着——

可千万别选上啊!

他干咳一声,道:“殿前对答尚可,文试平平,勉强合格,武试夺魁。”

贺老侯爷愣道:“什么?考这么多?”

贺顾道:“是啊。”

万氏也忙问:“那陛下可曾定下你了?”

贺顾似笑非笑看她一眼,道:“那也没有……倒叫夫人替我急坏了。”

贺南丰看了万氏一眼,皱眉道:“你怎么还在打这主意?我不是同你说过,顾儿选不上,对咱们家是好事了么?”

万氏忙道:“妾身并未那般想,只是担心顾儿罢了……”

贺南丰摇头,叹了句:“后宅妇人,过于短视。”

心中却想起了过世的嫡妻言大小姐。

只得暗叹了口气,心道眉若虽也是女子,却不似姝儿这般……

也是……姝儿虽然美貌,毕竟总还是小门小户出身,没读过几本书,算算帐、管管家,这种琐事还能做做,但真到大事上,比不了原配发妻,也是意料之中。

皱了皱眉,又想起一事来——

可千万不能叫诚儿学得和他娘一样目光短浅。

短短几天之内,万氏已被一向宠爱她的贺老侯爷,说了两回重话,不由得嘴唇喏喏,不敢吱声了。

贺顾总算是看出来了。

贺南丰虽然宠爱万氏,但更看重的,却还是长阳侯府的前程。

上辈子贺老头没准是替他推过这门婚事的,只是他这亲爹是个铁嘴公鸡,断然不会主动告诉他,他自己也不曾问过。

……重生后心态改换,倒是看到了许多以前不曾看到的事。

贺顾顿了顿,道:“陛下的旨意还没下来,到底将长公主殿下赐婚给谁,我也摸不准,还是先等着吧。”

他心中既有了陛下不赐婚,以后也能娶到长公主的办法,顿时心不慌了、气也不喘了。

贺南丰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差点怀疑起,那日这混小子在马车上,说他看上了长公主殿下,是不是就为了气自己了。

贺顾脚步一顿:“对了,还有件事。”

贺南丰问:“什么事?”

贺顾道:“先进屋吧,正好夫人也在。”

他回头笑着看了万姝儿一眼,只看得万氏心中发毛。

“还请夫人也一同来正堂。”

万氏心中莫名升起一种不祥预感。

不知为什么,自从这趟贺老侯爷从承河回来……她简直就像走了背点儿。

当初,怂恿侯爷带着这个小孽种去承河,便是想着承河是个不毛之地,又有那么多丧心病狂的逆贼,叫他同去,刀剑无眼,万一小孽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日后岂不省事?

就算没事,想想这小孽种在那鸟不拉屎的边陲之地,平白受一顿折腾,也叫她心中快活。

果不其然,她一吹枕头风,说贺顾也快十六了,机会难得,若不跟着父亲一同去历练一回,岂不可惜?

侯爷只稍稍一沉吟,便立马允了。

谁成想,贺顾一趟承河之行,屁事没有,也便罢了,听说那日他跟着侯爷进宫,竟然还因为平乱之功,在圣上面前露了脸,得了嘉奖??

万姝儿这才忽然开始有点回过味儿来了。

再加上前日,贺诚怒气冲冲的来质问她,为何要把贺顾八字递进宫去,万姝儿这才从贺诚嘴里得知了一件事。

原来自先帝惠和年间起,本朝公主出嫁,便有了个新定例——

驸马尚主,成婚后公主与驸马的辈分,便在家中一起提一辈,这本是先帝心疼那时出嫁的仪清公主,怕女儿日后在婆家被立规矩为难,才会如此。

本朝开国多年,裴家出来的皇帝们有个特点,便是护短且犟,有那护着一个男人做了几十年皇后的高祖珠玉在前,先帝毕竟只是爱女情切了些,大臣们思来想去,觉得反正也就驸马家倒霉,日后千万别叫自家儿郎做驸马也就是了。

便不再反对,这规矩也沿袭至今。

但万姝儿可不知道这些,她听贺诚提及这规矩时,简直不可置信。

这才惊觉,若是真叫贺顾跟着公主提了一辈,日后,他岂不要在自己面前翻了天去?

万姝儿被贺老侯爷一顿凶,其实很冤枉,至少刚才,她也是同贺家一家人一齐盼望着——

陛下、娘娘、长公主殿下……

你们可千万不能看上贺顾这个小兔崽子啊!

吴德怀当即开口怒斥道:“放肆!陛下和皇后娘娘面前,岂容你来指摘起长公主殿下的不是了?殿下何等才学,难道还看不了你区区一个监生的文章?”

那青年被吴德怀训斥,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自己竟然在天家面前如此失仪,霎时白了一张脸,可惜话已出口,再后悔也已经晚了。

皇帝摆了摆手,吴德怀见状连忙低头躬身退后,皇帝目光这才转向阶下跪着的白衣青年:“朕若没记错,你父亲是御史台的赵秉直吧?”

白衣青年瞬间感觉到手心足底一寒,牙关也不自觉的打起战来。

皇帝淡淡道:“赵秉直是个本分的人,不想却教出你这么不本分的儿子,来人……”

然而他话音未落,珠帘后的长公主却道:“父皇且慢。”

众人俱是一怔,却听长公主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心有偏私,我便让你留下,看完下场武试。”

皇帝和皇后对视一眼,竟然并没有反对。

吴德怀虽然心中看赵秉直那个缺心眼的儿子很不顺眼,但长公主既然已经决定了,他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尽管认了,却免不得要叫他吃点苦头。

吴德怀当即唤来两个人高马大的内官,两人一左一右,将那呆若木鸡的赵家公子架住,跟在了前往武试场所的众人背后。

武试场所是御苑中临时设立的一个小校场。

贺顾心知他虽然过了文试,但自己那份答卷平平无奇、没甚亮点,也实在称不上才华横溢,若要指望着通过文试脱颖而出,肯定是不可能了。

武试他必须拔得头筹。

还好,武试嘛,既然沾个武字,那是贺小侯爷吃饭的家伙,他一听到这个字,顿时心也不慌了,气也不喘了。

只暗自琢磨一会切磋时,万一对上了王二哥,可千万别把他揍坏了才好。

午后日头高悬,阳光灼人,吴德怀办事甚为妥贴,早已在校场中设好了御帐,以供皇帝皇后和长公主歇息乘凉,贺顾等人则被安排在了校场中。

贺顾见着校场入口处,几名内官牵了四匹高头大马进来,不由得微微一愣——

难道今日武试竟不止切磋,还要比骑射不成?

……遭了,他今日来之前,一门心思琢磨着要在陛下和娘娘面前,表现的像个文质彬彬的好孩子,今日他身上衣裳好看归好看,却也是贺顾甚少会穿的宽袍敞袖,十分不便弓马。

贺顾急中生智,眼见着那边牵着马的内官们还没过来,索性将头上发带扯下一截,从肩背臂膀处绕了一圈,把袖口腰身束紧,又在胸前打了个蝴蝶结。

王沐川冷眼瞥他一眼,并没说话,那位荣远伯府的世子陆归宁倒是看着他挑了挑眉,十分新奇的笑了笑。

贺顾瞧见吴德怀在御帐中,低头躬身附耳在长公主身前,也不知公主叮嘱了他些什么,良久他才施施然过来,将武试的比法告知贺顾四人。

武试也分了两轮,先比骑射,二比擂台。

吴德怀心知,大约陛下和长公主殿下,还是心软了,不忍让他们直接上擂台,平白挨一顿好揍,倒不如在骑射环节,便让他们知难而退,若能如此,也是件好事。

果不其然,四名内官刚把马儿一牵来,王沐川见了那马,立刻皱了皱眉,抬手揖道:“川不擅骑射,还请吴内官转告陛下、娘娘和长公主,既然要比骑射,我便只能弃权了。”

吴德怀道:“既如此,便请二公子先一旁观礼吧,少顷试毕,咱家自会安排宫人带二公子出宫。”

王沐川颔首,看了眼贺顾,便走到一边去了。

贺顾琢磨,若是方才,长公主念他们四人名字时,是根据文章好劣区分先后,那现在文章最好的王二哥已经弃权了……

而他最大的对手,竟然是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已经三十来岁的魏世恒。

他文章排在最末,武试若不能拿个魁首,恐怕是盖不过人家的。

他可得支棱起来啊!

想及此处,贺顾便第一个接过了内官递来的马疆,一个纵跃翻身上马。

他这一跃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身姿如燕。

便是吴德怀这等没摸过马的人,也从他简简单单一个上马动作,看出贺小侯爷的马上功夫定然不差,吴德怀眼睛微微一亮,在心中暗叫了一声好。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当年太|祖皇帝马上得天下,多年来,弓马骑射在大越朝不仅是武人杀敌的手段,于勋贵们,也自有一套切磋比试的体系。

百发百中固然厉害,然而真正厉害的,却绝不是站着不动,盯着静靶闷头射。

——纵使马背上颠簸着,却还能百步穿杨,那才是真功夫。

御苑的临时校场虽然不算大,但驰着马跑一个来回,却也需要整整一盏茶的功夫。

偌大的校场里放出去了五十只兔子,打得兔子数量最少的,便要被请去边儿上和王二哥喝茶了。

贺顾从内官的手中接过弓箭,掂了掂,皱眉心道怎么这么轻,他低头看着那马下的小内官道:“可还有更重的弓?”

内官应是,又从边上取来一张弓,贺顾又掂了掂,仍是轻飘飘不得劲。

不是他非得矫情作态,贺顾从小就天生大力,小时候他练骑射摧残坏的弓,就是没有一百也得有八十,这要是真的跑起马来,他一个不慎,搞不好连弓带弦,都能给扯断了,糟蹋东西便也罢了,可不能耽误了武试。

吴德怀在边上看着,也不由得诧异道:“小侯爷,这已经是校场里开弓之力最大的了,竟还不顺手吗?”

贺顾也很无奈,只得摸摸鼻子,道:“还是太轻了。”

吴德怀只得又回了御帐中,去跟皇帝通禀,回来时他身后跟着个小内官,内官怀里抱着张眼熟的大弓。

吴德怀道:“陛下说,这是那日赐给小侯爷的角弓,小侯爷走的匆忙,未曾来得及带走,原想等今日试毕了,再叫小侯爷带回去。正好,眼下您若是实在没有顺手的弓,不如试试它?”

贺顾一时竟也没想太多,只接过了弓,掂了掂,手感果然和那日一样好,他当即笑道:“多谢公公。”

吴德怀皱巴巴的老脸微微一笑,道:“那便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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