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时间又过去了五日。
这几日，公子扶柳以祭坛的事情为借口，和妖魔二族展开了一系列谈判，名义上是为了追求决战的公平，实则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援军的到来。
而带着金冠奉命去咸阳城求援的离侯已于昨日归来。
和他一同来的还有二十几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其中，有六人的精神格外矍铄，是半皇之尊。
余者无一例外都是王佐第九境。
听说，在离侯抵达咸阳城的当日，秦皇就派人将二十几道金令送到了青州所有一流势力的主事人手中。
金令上只有一句话——
令尔等门中修为最高者北援长城。
秦皇并没有写抗令的下场，但所有人都清楚，一旦抗令，自己所在的势力必将被大秦除名！
听侍奉秦皇的一位小宫女说，那一夜秦皇等了许久，却没有等来一个抗令的消息，为此还连连叹了几声可惜。
可惜了。
本想杀几只鸡儆一下猴的。
……
这一日夜里。
望月山。
公子扶柳、武毅王以及六尊老半皇在站在高处，北眺长城外。
“我已探明敌军半皇所在的巢穴。”
扶柳负手而立，平静道：
“此次袭杀，我只有一个目的——”
“全歼妖魔半皇。”
一位老半皇迟疑道：
“敢问公子，是否查明了敌军中有几尊半皇？”
他们都是一只脚迈入棺材的老不死，先前一直在用深度沉睡减少自己的阳寿消耗，却由于所在势力被秦皇威胁，不得不中断沉睡，冒着生命危险来到长城。
来的时候，秦皇已经承诺——
凡是拼死而战的，不论陨落与否，大秦都会庇佑其所在势力三百年！
同时，凡是明哲保身、不肯死战的，大秦都会出手覆灭其所在势力，全族上下，鸡犬不留！
所以……
为了势力长存，他们早就做好了将剩余阳寿耗尽在长城的准备。
但敢死战，并不意味着要抢着去送死。
若是可以用上一些计策，在杀死敌人的同时又保住自己的性命，那才叫皆大欢喜。
另一个皮肤干枯褶皱的秃毛老头颔首道：
“我们来的时候用欺天秘术隐匿了行迹，妖魔二族在短时间内应该觉察不到我们的存在，如果此时选择绕开他们的斥候，再直奔妖魔半皇所在的巢穴，打一个出其不意，不但可以利用人数优势击溃对方，顺便也可以大大减少我们的损失。”
其余人皆是表示赞同。
“储兄言之有理。”
“以多打少，方是取胜之正道！”
……
然而，扶柳却是摇头道：
“我并不确定数十万妖魔中共有多少尊半皇。”
“诸位可以躲开妖魔的探查，对方的半皇一样可以避开我们的探查。”
此言一出，秃毛老头顿时神情一滞。
有多少敌人都不确定？
秦军的情报系统也太差劲了吧！
“敢问，公子的计划是什么？”
扶柳自信一笑：
“尽管不知道对方有多少半皇藏在暗中，但料想肯定比不上我们这一方。”
“诸位再加上武毅王和黑无常，可是有足足八尊半皇！”
其余人闻言一阵点头。
如果是妖魔中有八尊半皇，早就平推长城了，哪会忍到现在？
当然，他们一个个都阳寿无多，血气干枯，肯定比不上正处于鼎盛时期的妖魔半皇。
可长城秦军又岂止表面上的一点实力？
且不说别的，就说眼前的这位公子扶柳，身怀十大灵琴之一的九霄环佩，被秦皇册封为五十万锐士的首领。
他真的没有打破半皇壁障吗？
“扶柳十有八九已经走到那一步了。”
一人神情严肃，瞥了一眼隐隐落后扶柳半个身位并且一言不发的武毅王，暗忖道：
“如果他不是半皇，武毅王岂会让出话语权？”
“如果他不是半皇，如何能在颜真甫策划的一次次针对刺杀中死里逃生？”
“我听说……”
“多年前，颜真甫用化名在楚江殿中悬赏公子扶柳的头颅，有不少杀手冲着赏金来到长城刺杀扶柳，其中有一人施展美人计，差点刺杀成功……”
“而如今，扶柳却和楚江殿的杀手们搅合到了一起。”
“呵，真是造化弄人。”
……
与此同时。
扶柳接着道：
“我军已经查明了敌军明面上三尊半皇的身份——赤乌族的火乌王、炎乌王以及炎魔族的斯邦魔王。”
“他们三人聚拢了三十万妖魔主力军，正在三百里外的伏火山安营扎寨。”
“今夜月黑风高，我们集结八尊半皇的力量，正好一鼓作气，将其一网打尽。”
“只要火乌王三人死了，剩下的数十万妖魔必然溃不成军。”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
“除非……”
“有其他的半皇跳出来主持大局。”
此时，武毅王冷冷开口：
“若有，便再斩之！”
几个老半皇听了扶柳的计划，皆是一阵苦笑。
八对三。
从数量上看，他们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然而，他们阳寿无多，气血干枯，真要打起来，陨落的可能性并不比妖魔二族的半皇小。
若是对方足够硬气，从一开始就释放同归于尽的手段，说不定能直接将他们送走一半。
打败半皇和杀死半皇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半皇已经初窥天地法则，不会轻易陨落。
可一旦陨落，便会出现天地失色的异象！
“今夜，天地同悲。”
“也不知一共会陨落多少尊半皇！”
秃毛老头幽幽一叹：
“吾等阳寿无多，死不足惜，只是有点放心不下后人。”
其实他们很清楚，自己这一次就是被用来以命换命的弃子。
对整个人族而言，用几尊行将就木的老半皇换取妖魔二族鼎盛半皇的性命，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对一个一流势力而言，失去了半皇的震慑，几乎等同于由盛转衰，复兴难望。
要想东山再起，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在临死前，这群半皇想要为自己所在的势力求得一个安生的保证！
另一侧。
扶柳也很清楚，如果不许以重利，仅凭自己和武毅王两个人，是不可能让六尊半皇乖乖听命的。
于是他神情严肃道：
“父皇已经承诺，庇佑诸位所在的势力三百年！”
“而今日，我也给诸位一个承诺——”
“诸位之中若有人不幸战死，我会从死者所在势力中择取一位天赋异禀的后人，送他入‘祖龙’修行，并提供一切修行资源，直至……”
“突破半皇。”
此言一出，六位老半皇双眸中皆是精芒闪烁。
“公子此言当真？”
“吾等若陨落，大秦会为我们的势力再培养一尊新的半皇？”
不少人面露疑色。
扶柳不会是在唬人吧？
大秦若真有如此深不可测的底蕴，为何不早点为自己多培养几尊半皇？
扶柳看出了他们的疑虑，平静道：
“有一件事我可以先告诉诸位。”
“此事倒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长则数十年，短则三五年，咸阳城下的上品灵脉‘祖龙’就可以晋升极品了，届时会有一场夺天造化。”
“而我大秦——”
“愿和青州所有势力共参造化。”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是瞠目结舌。
实在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众人皆知，自从千百年前，妖魔趁着七国内斗的时候入侵青州，砍断了“龙脊”后，青州就再无极品灵脉！
后来，大秦统一青州，将断裂的“龙脊”豢养在了咸阳城下，将其重新命名为“祖龙”。
大秦耗费了数代人的心血，用整座皇朝的气运润养“祖龙”，企图使之重登极品，可得到的却是一次次的失败。
然而……
这一代的秦皇终于要成功了吗？
青州终于要再现极品灵脉了吗？
“公子……”
一人颤抖着声音，颇有点患得患失道：
“公子所言可是为真？”
如果“祖龙”在大秦气运的灌溉下成功晋升极品灵脉，那么大秦在民众心中的声望将达到一个无可复加的地步！
更重要的是，扶柳给出的承诺就不会是一句空谈！
他是认真的！
一旦有人战死，他真的会帮死者所在的势力重新培养一尊顶尖战力！
扶柳微微颔首。
“祖龙晋升，天降造化，我大秦定能多出数尊人皇。”
“帮你们培养几个半皇王佐，自然不在话下。”
以他的身份，倒也不至于说谎。
一旁，秃毛老头双眸闪过一抹挣扎，然后第一个俯首行礼。
“如此，臣万死不辞！”
他自称臣。
第一个表明自己愿意投入扶柳的麾下，并对其唯命是从。
“老狐狸。”
“不要脸！”
见到这一幕，不少人暗骂不止。
然而，秃毛老头却是满不在乎。
反正自己都快死了，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奉承话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后人可以成为半皇，代替自己成为所在势力中的下一个支柱，让他做什么都行！
而且……
自己所在的势力名义上本来就是大秦的附庸。
称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臣万死不辞！”
“臣也一样！”
……
有第一个开口的，就有第二个见风使舵的。
很快，六位半皇一个接一个，都对扶柳表示俯首称臣。
“诸位前辈以一片赤诚待我，我定不负诸位！”
扶柳对此很满意，挥了挥手，发出了第一道命令：
“出发。”
“我们去宰了三头妖魔半皇。”
……
与此同时。
望月山的一座阁楼中。
一位容貌妖异的青年穿着一袭紫色长衫，正手持一个白玉酒杯，眺望北方。
此人身上的气息看上去十分骇人，肆无忌惮，猖狂而不内敛，像是一座不断喷涌的火山。
正是刚刚成功晋升半皇的武烈侯。
“恭喜。”
“走出这一步，你也算是个人物了。”
阁楼的屋顶上传来一个声音。
那儿正站着一个人。
此人穿着一袭墨袍，戴着一顶黑色长帽以及一张图案是凶相恶鬼的面具。
“谢谢。”
武烈侯神情慵懒，微微一笑：
“能够得到楚江殿中最为目中无人的黑无常的夸奖，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很荣幸？”
楼上的人正是楚江殿北上的两尊半皇中较为残暴嗜杀的那一个。
黑无常。
“对了。”
武烈侯双眸轻佻：
“黑无常大人不会是来找我问罪的吧？”
“前几日，我几个不懂事的手下欺负了那个叫霸王的杀手。”
“听说，此人是你看重的殿主候选人？”
“不得不说，你看人的眼光可不怎么样。”
“至少，比起白无常和孟婆婆二人，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黑无常声音微冷：
“你在挑拨我和他们的关系？”
武烈侯把玩着双手，笑道：
“岂敢？”
“不过，如果黑无常大人在楚江殿过的不如意，不妨来大秦讨个差事，有我的引荐，再不济也能封个侯爵，指挥个几万的精锐将士。”
在楚江殿的诸多半皇中，白无常和楚江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判官和地藏王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孟婆一脉世代熬煮孟婆汤，从不外出杀人，剩下的也只有黑无常、牛头以及马面三人有可能会被策反了。
然而，武烈侯根本不懂地府的传承。
自从那个叫阿重的杀手破境半皇，成为这一任的黑无常后，他就再也不可能摘下地府楚江殿的枷锁了。
“几万将士？”
黑无常不屑一笑：
“抱歉，我一个人自在惯了。”
“替人驻守长城，无异于作茧自缚，我可不感兴趣。”
此言一出，武烈侯顿时神情一沉。
他差点忘了，对方骨子里是一个残暴冷血的杀手，和自己的追求不一样。
“不知你对什么感兴趣？”
武烈侯沉吟了一下，又抛出了一个诱人的条件：
“大秦的‘祖龙’即将晋升极品。”
“此事，你有兴趣吗？”
一听这话，黑无常顿时眯起了双眼。
此事他倒是第一次听说。
“很有趣。”
“容我考虑一下。”
“但……”
“在此之前，你是不是应该求我帮你遮盖一下身上的气息，然后再带你一起去伏火山斩杀妖魔半皇？”
武烈侯将白玉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是的。”
他抿嘴一笑，戏谑道：
“恳求黑无常大人，帮帮我。”
他刚刚突破，境界不稳固，气息泄露很严重，一旦走出长城，很容易就会被妖魔二族的半皇觉察到。
所以他才等在此地。
如果整座望月山上有人可以将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入伏火山。
那么这个人一定叫做黑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