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不打人，是说给老实巴交的好人听的。
二黑则不在不打的范畴。
针对二黑徐乐的审讯被安排在晚上刑警们消夜归来的时候，啃了两天饼子的十来个刑警在东直门内的鬼街点了手撕活驴、扒猪脸等几道解馋的荤菜来犒劳自己。
二黑饿着肚子被背铐在三楼会议室的暖气管子上，看着他的协警见他垂头丧气地等了两个多小时，就出于好心地提醒他，说审他的刑警这会儿还没回来，八成就是又喝多了，呆会儿你说话的时候一定得多加小心。二黑听罢，就明显地精神多了。一般人看到白白胖胖养尊处优的家伙都会以为这种人既吃不了苦，而且也不禁打。二黑徐乐却不是这一种。他不仅是个坐过牢的“二进宫”，而且还素以心狠手辣整别人见长，所以他也早就有心理准备，随时也被别人往死里头整。但明知道马上就要过一次硬堂，无论搁谁也一定不会太好受。
午夜时分起了狂风，刑警们终于回来了。
率先进来的两个，把打包带回来的剩菜一盒盒地摊在了会议桌上。随即进屋的三位，脚底下拌着蒜，每个人的兜里都揣着没喝完的二锅头酒瓶，骂骂咧咧地抱怨着这顿酒没有喝好。先进来的人就说要不是惦记着回来审这孙子，今儿个肯定又能喝个痛快。最起码也不会让周大脑袋催，还挨了他的骂。这句话提醒了长络腮胡却刮得铁青的那个大个，他快步如飞，中途险些拌倒，但还是冲到了二黑的面前。大个儿一把薅住了二黑的脖领，另一只手掏出了怀里揣的半瓶子酒，一下就搥到了二黑徐乐的腮帮子上。
“这酒和菜都是他妈给你带的，只要你小子识相，咱们就痛痛快快喝酒吃菜！请你自重，不要给你脸你不要，敬酒不吃你吃罚酒！”
审讯就这样开始了。
“说吧！”
“我说什么？”
“你自己很清楚该说什么！”
“我真不知道你们叫我来干嘛！”
三个刑警同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但这时正好有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警察走进了屋。这个人的到来救了二黑，至少他不用立马就挨一顿暴揍。
“徐乐，我劝你再好好想一想，不要急于封口，这么大的事，我们没有绝对的把握也不会抓你，你自己说，比我们替你说出来要好得多。”
二黑翻起眼皮，上下瞅了瞅这位说着老旧台词的警察。
“你是干嘛的？”
“我是这个队的教导员，是他们的领导，你刚才咬死没干如果不好意思改口的话，我可以让他们先出去，你单独跟我说，我同样可以算你是主动坦白”。
徐乐笑了，因为他发现这个人是来唱白脸的。
“我什么也没干，你让我说什么呀？”
戴眼镜的教导员也笑了，他摆出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架式，友好地拍了拍徐乐的肩膀。
“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我们已经接到了最新的政策，只要是主动交待问题的，过去是可以酌情，现在是必须从轻、减轻，甚至免于处罚，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什么也不担心。”
“小伙子，别看你嘴上说不担心，其实我早看出来了，你的心里担心得要命，因为你做的坏事多，案子也大，不过现在好了！”
“什么好了？”
“你赶上好政策了，这就好比是中了体育彩票一样，和谐社会你懂吗？”
“我懂。”
“别看你说懂，其实我一听就知道你根本不懂。简单说吧，以你的罪原先肯定是判死刑，现在你主动跟我们交待了，我们一看你这人不赖，还有几分人性，那我们就得救你呀，我们跟法院一说，法院也得听我们的意见嘛，判你个三年五载把你给改造好了得了。”
“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你不看电视是吧？连主席都说了全力构建和谐社会你还不信？这么说吧，判你三年五载，你只要真心改好了，两年你就又能回家过好日子了。而且这两年你也不用担心家里，你的父母孩子还有你媳妇，街道社区都替你照顾着哪，比你伺候的还好哪！”
“您说得可真好。”
“还不止这些，现在的监狱也已经完全变了，顿顿大米白面，一、三、五吃鸡鸭鱼，二、四、六稍微惨点儿，你只能凑和着吃点儿排骨鸡蛋或者饺子什么的。我不骗你，上礼拜我们刚参观完一个监狱，里面的犯人干活给工资，每月都往家寄钱。不想干活的人，就安排你上大学。里面中央空调液晶彩电二十四小时热水，好多岁数大身体弱的都有专人照顾，现在得个病动手术得花几万吧？在那儿国家给你掏了，你媳妇想你也不耽误事，人家那有二十四小时的夫妻团圆客房。和谐社会了嘛，好多犯人都嫌自己减刑减得太快，怕自己还没有改造好咱们就不管他了，可你这还怕自己进去受不了，真是笑话。所以你还是赶紧说了才踏实。”
“真的这么好，拜托你直接给我送进去得了。”
“监狱也不是谁想去就去的地方，像我们想进去住几天，人家还没这个招待费用呢！得了，快说吧！”
“我真没事，总不能因为想进去享福跟您这瞎编吧！”
“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我们也全知道！”
“要不您替我说得了，你一说，我一摁手印，既给了您面子，我也过了今儿这一关，您看行吗？”
教导员笑着摘了眼镜，露出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盯着二黑，对大个刑警下了命令。
“我出去一下，呆会儿他想说了，你们随时叫我。对了，不可以刑讯逼供。”
领导才一出去，大个子就露出凶狠的模样，这时又一个身材结实的刑警抱着一个大纸箱进了会议室。
“大李，头儿说了让我给你送二十根刚充完的电棍，这是咱队里新领的一批25万伏的，让你试试好使不，头儿还说这二十根的电用完之前，你们啥也别问他，呆会儿他拿个更新的玩意自己亲自来问。”
“头儿人哪？”
“在电话里跟老婆吵架哪！”
“那你们先帮他烫个头吧，反正这小子横竖都得上路，咱们也有义务给他打扮打扮。”
被唤作大李的刑警显然也是个领导，刚才在那个教导员说话的时候他晃晃悠悠就似乎要吐，所以教导员一走，他也就丢下了这句话出了屋子。但是他的指示和刚才的那位领导所交待的，完全不是一个路数。二黑感觉到了自己的头皮发紧，心跳加速，不过他告诉自己，这几根电棍倒是小儿科，自己还能扛上几个回合。会议室里的烟雾缭绕，劈劈啪啪的电击声响成一片，四五个刑警累得满头大汗，屋子里飘散着呛人的味道。
“我什么没干，真的没干！”
徐乐一声比一声更高也更撕心裂腹地喊着，突然间大个子李领着被众刑警们唤作大师兄和二师兄的两个壮汉从门外气势汹汹地又杀了回来，大李挥舞着拳头让众人闪开。二黑瞥见在这三个人的手上都戴着海绵包成的特殊手套，比职业拳击那种还要薄了很多。
“你说不？”
“我什么也没干！”
“我没问你干没干，我是问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不说！”
徐乐急了，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
大李和另外的两个师兄同时叫了一声好，他们利落地把二黑从暖气管上解下来摁在地上，固定住了二黑的头。也不知是谁还弄来一只很臭的球鞋，垫在了徐乐贴着地板的脸上。
“咚”的一声闷响，二黑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在后面传来了几个刑警的交谈声。
“大李师傅，你们要干嘛？”
“我今天教你们一招，看着！”
“咚”的又是一声之后，二黑感到自己的脑袋里已经开了锅似的满是气泡，里面的液体发出了叮叮咚咚的声响。
“我会在十拳之内把他加工成一个弱智，而且绝对没有任何的外伤痕迹。”
“说不说？”
“没的说！”
徐乐感觉自己现在已经是个白痴了，但那位大李师傅仍然还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徐乐终于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