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杨文户被二黑晒了的消息后，毛孩儿陈辉再也坐不住了，他决定好好地“帮助”这位鸡哥一把。
侯欣说要想尽快促成他们的交易，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们的中间再插一杠子。
二人经过周密的商议之后，就由侯欣出面，把杨文户约到了西苑饭店的新疆餐厅与陈辉会面。在同一时间，又通过小四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周庆的人。
“文户，我发现你老兄办事也太不讲究了！”
“这话是从何说起哩？”
杨文户也阴起脸摆出了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你拍拍良心，我毛孩儿对你咋样？你居然背着我去找周庆！”
杨文户闻言似乎十分委屈。
“是小四说你们没货，诱得我去找周庆那个龟孙，我差一点儿就让他们把钱给诓了去，你倒反过来怨上我哩！”
毛孩儿听罢，牙根就恨得有点儿发痒。这小子不但不讲究，而且还挺不仗义，若不是留着他还得继续给周庆设局用，毛孩儿真恨不得现在就给他抽成一个虎头虎脑的胖墩。
“这样吧文户，只要再给我两天时间，你要的那两千个货，我一准给你凑上，保证啥事也不耽误！”
“多少钱？”
“九百二一克。”
“我日他先人的，你还是从周庆那儿倒给我！”
听到这个报价，杨文户立即瞪圆了一双鼠目。
“老杨，孩儿哥和我一直都是对得起你的，这价绝对是现在的实价，我们不会坑你。”
侯欣瞥见陈辉的脸色也已经很难看了，想必为了对付周庆，毛孩儿已经忍到了极限。他连忙把越谈越僵的话茬往回拉。
“我只能等你们两天！”
“两天就成！”
果不出侯欣所料，杨文户攥着手机才一出门就给小四和二黑各打了一个电话，分别对他们说了陈辉和侯欣正在逼他接货的事，并且表示这边的原版货如果再没个准谱，自己就只好去拿毛孩儿的歪货了。
二黑请示了周庆之后，就通知了杨文户让他准备好钱，当天的晚上在华辰饭店的停车场里交货。
杨文户并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主儿，在江湖中漂泊半世，他鸡哥的名号也绝非是浪得而来。从刚才毛孩儿陈辉报价时轻描淡写的口气，他已经断出了这批货仍旧还有降价的空间。二黑虽说能独挡一面，但也只不过是周庆手下的一个超级马仔。欲想杀价，必见周庆不可。所以，杨文户整整一个下午都猫在房间里面精打细算，一刻也没有闲着。
晚六时，西装革履留着小平头的杨文户准时出现在二黑徐乐、毛孩儿陈辉和京州缉毒警的视野里，这身西装有效地遮挡了他至少一半的猥琐相貌。当然，徐乐、毛孩儿和缉毒警们也完全认为自己是唯一能够掌握全局的人。而精于算计的鸡哥杨文户，更是觉得自己早已经胜算在握了。
徐乐基本准时地出现在杨文户的面前。
“钱你凑齐了么？”
“那还用问，早就凑齐了。”
“转账？”
“当然给你转账，难道我还用现金？”
徐乐感到莫名其妙，因为这个河南人今天有点儿明显地话密。
“那咱俩现在就办吧。”
“货呢？”
“等钱一到账，货马上就会摆在你的面前。”
“咱们头回打交道，还是先验货再算账行不？”
“没这规矩。”
杨文户的眼里闪过了一丝不屑。
“那样的话，我就得跟周庆谈谈。”
“有这必要么？”
“当然，就是给钱，我也得交到你们大哥的手里呀，再说日后我们还得长期合作哩！”
“那你今天晚上还提不提货？”
“提呀，不提货我来京州干嘛，我已经订下了晚间回去的车票哩。”
杨文户摆出了一副较真的表情。
其实他既没有订票，也没有打算很快地离开京州。因为作为一名毒贩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自保，他只是叫自己手下的人等他电话随时赶来京州。这回接到货后，他已经打算好了先遁到地下旅馆里隐起身来，然后等待接应。
“那转账打款的事怎么办？”
“那玩意儿到24小时自助银行的机器上一摁就中，见了庆哥我一准办！”
“那好，我来帮你问问，看他见你不。”
二黑徐乐掏出手机钻进了自己的别克车里。
其实他根本不想给周庆打这个电话，但鸡哥竟然寸步不离地跟到了车窗外面探头缩脑的盯着他。徐乐只好耐着性子给周庆拨了一个，没想到周庆居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杨文户的这个无理要求。
徐乐冲着鸡哥招了下手，杨文户也拉门钻进了别克车里。
“咋样？”
“庆哥让你到京广停车场见面，然后付款交易。”
“中！”
二黑开着车驶出华辰饭店，拐向了东三环的方向。之后，另一辆别克也迅速发动，不远不近地跟在了二黑的后面。
紧接着，饭店内外的三辆本田雅阁尾随而动。
再后面是一辆车门子上刻着巨大生殖器的黑色宝马。
***
麻子脸终于露面了。
上午林青他们坐着敞篷吉普出去以后，整幢竹楼旅店就又显得死气沉沉。孟半生一脚蹬掉了黑白电视机的插头，端着水烟筒在房间里面快速地走来走去。焦艾五言七律又去镇里商议对付替代种植的拖延计划了，女老板正蹲在楼下的门厅里洗衣服，并且表情认真地观看着呜喱哇啦的电视节目。
麻子脸、草帽人和乌力是在傍晚时分出现的，他们推门进来，一把揪掉盖在刀疤身上的被子，把光着屁股的孟半生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
“穿衣裳，走人！”
“去哪？”
“回京州。”
“那我得先给家里打个招呼，让他们接应一下。”
“打电话地不行！”
三个人同时用生硬的汉话阻止住了孟半生。
“货呢？”
“这个么，你不用知道。”
没得选择，刀疤只有立马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们上了路。从晚间到夜半，他都跟着健步如飞的麻子脸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星光下的山道上艰难行走，回京州的道路似乎已经漫长得难以有个尽头。
刀疤不敢多问。
毒品这行当有一个卖家为大的规矩，这与顾客至上的商业道德截然不同，完全扯不上任何关系。毒品事关人命，因此以货为重，尤其运输路线和藏毒方式更是卖家讳莫如深的禁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突然间响了起来，手机的振铃声在万赖俱寂的山野里暴发出了骇人听闻的动静。
“呔！淫贼，拿命来！”
刀疤喜好京剧，所以他把这句武生叫板设定成了自己的个性彩铃。他赶忙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坏三金世宏。
“关掉！”
夜色中，三个人的六只愤怒的眼睛都在恶狠狠地逼视着自己，刀疤只好很不情愿地关上了手机。
“把电池给卸下来！”
他们的这个要求似乎也并不过份，想当年的车臣匪首就是因为一个未接的手机讯号引来了杀身的飞弹。刀疤心里虽恨，也只好吱着牙乖乖地掰下了手机的电池。
金世宏深夜打来的电话令他陷入了被动。
但他不会想到，就在自己关掉电话之后，电话那边的坏三金世宏立马就挨了左右开弓的两记耳光，然后又被人坠着双脚吊了起来，承受着分秒难耐的残酷折磨。
刀疤在半山腰上遥望着山脚下的一片明亮的灯火和车流，他不由心生向往，至少那里的人不会提心吊胆地一边恐惧着与狼虫虎豹的遭遇，一边还得时时刻刻地防范着巡山的武警。乌力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就问他听说过木康检查站没有。
“那个铁关？”
“下面的就是那个鬼门关！”
刀疤闻言顿时惊出了一身的虚汗。从乌力的话中他已经基本上揣摩出了这次深更半夜穿越深山老林的目的，就是要绕过这座被公安誉为铁关的边境检查站。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四个人赤手空拳并没有带货还如此谨小慎微，这不是他妈吃饱了撑得么！
既然不能问个明白，就只有硬着头皮一跟到底。一个多小时之后他们终于钻出了山沟，来到了国道边上，麻子脸示意大家找个隐身的地方原地休息一会儿。孟半生心想这帮家伙如此神神秘秘地行事，绝不像是吃饱了撑得穷抽疯，这里面必定有人家机密的道理。
果不其然，刀疤发现了麻子脸手里头摆弄的东西，那是一个只有一个摁钮、如同汽车电子钥匙般大小的摇控器。他看见每隔五分钟左右麻子脸都要摁它一下，稍隔数秒，那个摇控器上的绿灯也会相应地闪烁一次。刀疤分析这种东西的接收半径最多不会超过一公里，也就是说在他们的身后不远，还跟着另一拨真正背货的人。倘若中途麻子脸停止发射信号，后面的人们将会立即果断地折返回去，以确保这次绕山行动的绝对安全。
见证奇迹的时刻终于到了。
一个背着背篓的边民在麻子脸那个连副侄子马维三的带领下，像变魔术似的三绕两绕，绕到了他们隐身的土坡前面。
六个人蹲在地上围成了一圈，马维三揭开背篓的盖子，露出了里面码放整齐的四十块压缩“四号”。一番耳语后，草帽人告诉乌力和刀疤孟半生，他们已经发过了暗号，定好的两辆出租车几分钟后就会开过来接上他们，开车的都是自己的人不用担心，这两辆车将会一前一后安全地把他们送回到春城的火车站。
孟半生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他叼上了一根烟想放松一下，乌力又及时地制止了他。
“到车上你再抽！”
这种受人管制的滋味实在煎熬，好在这时他们期盼的出租车终于一前一后出现在了公路上。
六人挪到了公路边，草帽人挥动着手里的迷彩军帽拦车，麻子脸和马维三握手告别，很显然剩下的一段路将是坦途。出租车停了下来，麻子脸示意乌力和刀疤坐前面的车。正在这时，马维三手里的那支摇控器突然绿光一闪，他疑惑地看了一眼麻子脸，马维九摇着头惊愕地表示自己并没有摁。就在这时，七八道手电刺眼的强光从他们身后的山道上齐刷刷地射了过来，来的人都穿着解放鞋端着八一杠，显然，这股巡山武警的目标就是他们。
“都不许动，用手把头抱起！”
“天哪！”
瞬息的剧变让刀疤近乎失聪，不过接着的剧变更叫人魂飞天外。
马维三一脚蹬飞了那个背篓子的山民，在他的手里抖动着摁下了另外一个黑色摇控器的开关。轰的一声巨响震天动地，山民顿时一命呜呼，背篓底部的烈性炮药把上面压的“四号”炸成了一股浓浓的白烟。
警察们卧倒躲蔽，反应稍慢的两个人顿时被气浪抛出去了十几米远，血肉模糊。
麻子脸满脸是血，一头撞碎了第二辆出租的挡风玻璃飞进车里，生死不明。
草帽人手里紧紧地抓着他的帽子，被当场炸死。
乌力由于事先绕到了第一部车的另一侧准备上车，所以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幸运者。
刀疤虽然守在已经拉开了门的第一辆车边上，但还是让突如奇来的爆炸给崩伤了一只眼睛。万幸的是他们这辆车离爆炸点稍远，才使他得以保全了性命。孟半生被气浪顶进了车的后座，他一只手抹了把左眼眶滴出来的白汤，另一只手猛烈地拍打着已经被吓傻了的那个出租车司机。
“快你妈开车！”
出租车本来就没有熄火，如梦初醒的司机急忙胡乱地挂了个档，大力地轰下油门，出租车向前猛地窜了一步，又灭了火。
“快发动！”
刀疤已经顾不上疼疯狂地喊着，他的另一只眼看到持枪的警察们正在从地上往起爬，动作快的两个已经发现了他们逃跑的举动。
车终于打着了火，司机也找准了正确的档位，可是耳边却响起了一句生硬汉话的呼喊。
“让我上车，带上我！”
“别理他，要不然大家都得完蛋！”
刀疤声嘶力竭地狂吼着。激动之下，流着白汤的左眼球又淌出了一股黑水。
司机犹豫地踩了一脚油门，乌力疯狂地拍打着司机一侧的车窗玻璃，最后干脆一个飞窜扒在了汽车的前机器盖上。
司机从后视镜中看到了刀疤魔鬼相仿的一张面孔，他只有狂踩油门，车子在八秒钟之内剧烈轰鸣着换上了五档。这中间买买提·乌力被顶坐在地上，他扒着保险杠被拖出了二十米后才终于松开了手，车子的左前轮和左后轮疯狂地碾压过乌力的双腿，拖着两道血痕窜了出去。
枪声四起。
刀疤回头张望，他看见有四五个人正在朝着他们车子的尾灯举枪射击。他还看见七八个黄色的亮点儿快速地从奔跑的马维三身上穿了过去。
出租车沿着怒江东侧的国道飞驰如电，高挑的大灯就像是一个怪兽手中的长刀，迎风切割着黑夜的肢体。
开出了三十公里左右，刀疤就想下车，但左眼的伤痛此时已经令他有些神智不清了。这时前方的路口堵车，一串红色的尾灯告诉他们，这些车已经在这个路段停了很长的时间。他们不知所措地停下车正张望着寻求出路，顺着车流跑过来了十几个人，这些人穿着警服、端着手枪，毫不犹豫地把刀疤坐的出租车给团团围住。
“滚下来，要不老子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