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们对警方的动作几乎毫无觉察。
不光是普通的老百姓，甚至包括那些基层的警方人士，也被统统被蒙在了鼓里。
方旭就对于市局的行动毫不知情。
所以当他接到去市局开会的紧急通知，还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的危险。他简单地分析了一下开会的内容，无非是年终岁尾的治安压制，抑或是打击京州黑市的毒品交易，林林总总，年年如此。今天是吕玉刚这小子值班，倒霉的金鑫还躺在医院里泡伤残补助，张亮去了云南执行任务，缉毒处不让他去又能让谁去呢？
方旭钻进了一辆别克车的驾驶室，这辆车是辆新车，是他们队一个“点子”（线人）刚刚给他提供的座驾。方旭发动了汽车，一股混着机油味道的暖风吹得他舒舒服服，吹得他都有了几分睡意。后海胡同离前面大街大约有十五分钟的车程，京州新推出的单双号限行和车牌摇号制度有效降低了道路上的拥堵，这让方旭在完完整整听了一首旭日阳刚的《春天里》之后，就把车开进了京州市公安局的大门。
如果有一天，
我老无所依，
请把我留在，
在那时光里！
如果有一天，
我悄然离去，
请把我埋在，
在这春天里！
这对民工兄弟声嘶力竭的演唱，使方旭的内心产生了强烈的震撼和共鸣，他是满脑袋里回响着这段激越的嘶喊，走进市局的办公大楼的。这回与以往不同，方旭进去了，就再也没见他从那扇大门出来。
据市局的领导和缉毒处长周铁的低调解释，方旭是市局特派他代表缉毒处去执行一项鉴定任务了，事情是一件绝密之事，时间是为期三个多月。
***
1月4日，“六·二六计划”正式运行的第二日。
今天上午，正当陈紫竹沉浸在冲浪一般的爱潮中欲死欲仙的当口，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麻烦。
他们位于顺义欧陆风情的独幢别墅，在今天凌晨的时候，让人放火给烧了一个片瓦无存。接完电话的陈紫竹就又恢复了冰点的状态，任顾天威再怎么挑逗也没有了寻欢的兴趣。
“不就是烧了个已经没有使用价值的别墅吗？这不算什么，而且还有保险公司会赔偿我们，别拿他当一回事。”
“我是在想一个人。”
“谁？”
“荣波，这人就像一个幽灵。”
这个名字算不得陌生，顾天威穿好衣服，脸上流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北城的荣波不是已经搞定了么？”
“下面的人说荣波受了重伤，身边也基本没人帮他了，而且警方肯定也在四处找他，我也但愿不是这个人又来搞事。”
然而，噩梦总是连续不断的。
中午，新疆村的黑市又传噩耗，天威集团在那里交易的一批***让人给抢了，然后全都扔在了公共厕所的茅坑里，交接的双方都有人身受重伤。据手下的人形容说那是一高一矮两个人干的，高个子略微年轻手持一把大号的走轮手枪，矮个子更为邪门，在他的左掌之中牢牢地扣着三把乌黑的匕首。
这不是西部牛仔和飞刀大侠的传奇。
这是一个陈紫竹的噩梦，显而易见，荣波又出来四处捣乱了。
其实荣波并非是一个无聊的人，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激怒陈紫竹。因为人在愤怒的时候，总会暴露出一些自己致命的弱点来。
***
身居高位却做不了任何的主，这是令一个从政者最堵心的事。
今天上午京州市委召集了所有的班子成员，传达了国家政法委转发的公安部决议，将京州开展“麻雀行动”的日期给予无限期延后。
最让宋北平上火的倒不是行动延后，而是市委书记的一句补充解释。市委书记说人家公安部对我们的意见很不小哩，人家在××书记那里告了我们，说我们市不光行政级别高，我们的某些领导架子也忒大，居然搭起舞台跟上面唱开了对台戏。这样一来原本公安部只是提议延后三天，××书记发了脾气，说三什么三，让他们无限期延后这次行动。
会议结束前，市委书记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他说当前的安定团结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和谐稳定那是大势所趋，你们却要顶着人家公安部搞什么治安严打，这真是荒谬！市委书记最后强调说，你们赶紧把这个什么鸟雀行动给我撤了，治安上的事你可以督促公安局去办，干嘛非要越俎代庖？再者，你们今后要跟人家职能管辖部门多一些沟通，这点儿事情，居然还让人家动用了组织程序压下来，真是荒谬之极！
副市长、政法委书记越俎代庖？
荒谬之极！
今天宋北平又收到了贩毒组织持枪抢货的消息。
每一天都会有惊人之举。
他觉得自己是该找何云局长好好谈谈了。
***
何云又一次被召唤到了京州市政法委，由于他就是那个连续到公安部“上访”的始作俑者，所以何云总感觉自己有点儿理亏，所以这一回，他干脆把能言善辩的大案队长周钢也带在了身边。
“老何，你们派去边境执行侦察任务的同志，最近有消息了么？”
何云搞不懂宋北平为什么以这件事作为开场白，也许宋书记这是在提醒自己，在这件事上他曾经给予过自己大力的支持吧。
“那边的情况还算顺利，小唐他们已经初步控制住了田百让一案的几名要犯，接下来的关键问题，是铲除一直在幕后操纵的境内外贩毒组织。”
“干得好！”
宋北平做出了一个看起来多少有点儿夸张的击掌动作，但是从他的语气中却听不到有任何的激赏之意。
“你们的行动成功固然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好事，对于你们所从事的事业也是一种尽职尽责的表现，但是你们认真考虑过没有，在打掉一个犯罪组织和扭转整个城市的严峻治安形势发生冲突时，究竟又是孰轻孰重呢？”
“宋书记，我个人认为您说的这二者之间并没有所谓的冲突，只不过是轻重缓急之分罢了，治安上的混乱根本就是这个犯罪组织蓄意制造的迷魂阵，而且京州最近的多起重大案件都和他们密切相关，您总是强调局部和大局利益的区别，而我认为标本兼治才是唯一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
何云已经是一个即将退休的局长了，因此他故意加重了标本兼治四个字的语气来强调自己的立场，不成想却引发了宋北平更大的情绪波动。
“你是说整顿治安是治标不治本？是病急乱投医？你说这二者之间没有实质上的冲突，那你为什么还要跑到公安部去兴风作浪！”
“你！”
宋、何二人的情绪都一反常态，脸红脖子粗地互不相让。
“二位领导能听我说两句吗？”
周钢已经不能再冷眼旁观了，这二位如果真的吵翻了脸，那将对眼前以及今后的所有工作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有话你就说吧。”
何云先点了头，宋北平也不便再加以阻止。
副部级的宋北平、正局级的何云和副局级的刑侦分局局长兼大案队长周钢之间，到了动真格的的时候，武断地不让人说话只能把事情弄得更糟。
“组织的概念，我觉得你们二位领导要比我更清楚它的含义，如果我们错失了消灭犯罪集团的良机，那只能会给我们京州的社会带来更大的危害。”
“京州根本没有什么黑社会组织，再者说了，即便就是真有你说的那种规模庞大的犯罪组织存在，无产阶级专政又怕过哪个？”
“那我就举个例子吧，基地就是一个犯罪组织，相比之下美国够强大也够狠的吧，击地组织运作‘911’恐怖袭击的成本才只有十几万美元，但‘911’的结果以及之后旷日持久的防范，还不是让他们损失惨重吃了大苦头。”
“我们干政法工作的讲话要注重实际，你不要危言耸听！”
“我危言耸听干嘛？我只是想说明一点，那就是这个以贩毒为目的、以制造暴力为手段的犯罪组织正在向我市快速渗透，前一段京州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枪案、凶杀案几乎都和他们有关，这些我们都有一定的证据，绝不是危言耸听。”
“那你们还等什么？为什么不抓人结案，把这个犯罪组织彻底打掉？”
“这就是我们需要您支持，尽量给我们争取时间的根本所在，据我们一个多月的侦查，这个组织的机构严密，现在还无法一下彻底端掉他们。这个组织就像是一条章鱼，我们现在动手斩断它的一条触角并不是明智之举，我们需要做的是一剑刺中它的心脏。”
“但击地组织是个极端宗教组织，他们和普通的犯罪组织具有明显的区别。我也看过相关的报道，据说他们训练的这十几个撞大楼的死士在恐怖袭击之前，还都把分给自己的钱退回了基地，其实击地组织连十几万美元都没有花光就完成了对美国的恐怖袭击，也就是说，他们犯罪并不是为了金钱。”
“您的说法很对，这正是我们现在最担心的一件事，我们感觉单纯的贩毒行为根本用不着这么费尽周折地酝酿，比如善财童子，比如天堂村的假禁毒民间组织，比如京州的天威演艺公司等等。我们怀疑这里面也不光是钱的事，恐怕也有隐藏在毒品犯罪之后的更深的一层阴谋。”
“你是说贩毒只不过是他们的一个幌子和借口？可这听起来似乎十分的荒唐。”
此时何云已经平静了心情，接过宋北平的这个问题继续解答。
“这件案子是公安部和国际禁毒组织联合侦办的一起案件，由我们京州市局具体负责配合执行，这里面由于涉及有保密的成分我们不便深谈，不过您是主管我市政法系统的领导，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把大致的情况向您反映，只要您支持了我们的工作，我这个快退休了的老家伙什么都无所谓了。”
何云的话虽然说得平静，但话里话外依然还可以听出一点儿叫板的味道。
“既然是机密我就不多问了，我宋北平并不是一个越俎代庖不懂规矩的人，现在我只想知道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收网，再给你们五天的时间应该可以了吧，这一点是我的底线。”
从市府大院出来，何云突然拍了一下自己光亮的脑门。
“真是老糊涂了，我差点儿忘了一件正事！”
“什么事？”
“你在车里等我一会儿，我还得回去一趟。”
“去找宋书记？”
“对，他的战友是深圳安全局的，我一直寻思他能不能帮我们更深的了解一下天威集团的底细。”
“我看够呛！”
望着何云有些苍老的背影，周钢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公安局的形象就像是此时这位老人的背影，在威武的背后也有许多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