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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狂生

小青身上的伤势其实并不致命。可由于天气炎热,加上他们担忧那些紫衣人追杀而一路马不停蹄,小青的伤口终于还是溃烂了。

杨素二人心急如焚。他们能感觉到,那些紫衣人那天既然拼了性命也要除掉小青,这次根本他们就不会轻易放过他。

所以杨素他们即便乔装打扮了一番,可还是害怕那些武功高强、出手狠辣的家伙追上来,更怕小青因此枉送了性命。

由于小青受了伤,不敢太过颠簸,几人又不敢走大路,所以马车行进的很慢。

两天过后,他们路过怀州府武德县境内一个叫菊亭的小村里的时候,小青的伤已经已经不能再耽搁了。

杨素他们走进了村里,在村头遇见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与杨素差不多年龄,正一手捧着书,一手拿着木桶给菊田浇水。

杨素走上前去,见这书生身穿白领蓝色直裰,衣服上打了不少补丁。这人脸上胡子拉碴,有些不修边幅。

兴许是看书看到了酣畅处,单手拎桶的读书人冷不防浇了自己一鞋。他低头看了一眼鞋子,竟然又接着看起手中书来。

杨素望见这一幕,被这位书生感染,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他走到那位书生面前,书生也没察觉。

于是杨素朝书生施了一礼,开口问他道:“请问兄台,这方圆一二十里可有医治外伤的郎中没有?”

书生冷不防被人打断思绪,终于抬起头来。他见杨素眼生,也是一身读书人装束,不冷不热道:“没有。”

“打扰了。”杨素见书生举止傲慢,也不恼怒。又朝他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书生瞥了一眼杨素背影,见杨素腰杆挺直不倨不傲,突然叫住他道:“慢着。”

见杨素转过身望着自己,书生面无表情道:“什么伤,我看看。”

杨素虽然心中疑惑,可还是领着这位书生来到了马车前。

书生把身子探进车厢里,掀开小青衣裳看了几眼,见那些伤口似乎是钝器所伤,所以他古怪地瞥了一眼杨素与翠花,最后还是沉声道:“去我家吧。”

书生领着杨素他们的马车往自己家里走去。路上遇见三五个油头粉面的家伙,穿的虽然不是绫罗绸缎,却也高人一等、光鲜亮丽。

那几个家伙似乎与书生有过节,见他领着杨素从身边走过,领头那位身穿蓝衣的家伙朝着书生冷笑道:“呦,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卫泱卫公子啊。”

听到蓝衣人的话,卫泱冷笑一声,没有理睬。

“哎,这就想走?”蓝衣人见卫泱不理他,手里折扇一合,赶紧拦在他的前面,嘻嘻道:“听说私塾里的那个老不死上个月才给你行了冠礼,还赐了个表字,叫什么来着……哦,卫维水。”

那人见卫泱脸色阴沉,笑容越发玩味:“‘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多好的寓意啊。只不过,你这废物凭什么当得这么好的表字?什么‘维水泱泱’,我看你是‘软毫入水缸’吧?”

蓝衣人身后的那几个家伙愣了愣,可转瞬就想明白“软毫入水缸”的意思,都在一旁哈哈大笑、拍手叫绝。

杨素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有些厌恶。这些人显然也是读过圣贤书之人,可观他们言行举止,却比一些泼皮更加无赖。

卫泱见那几个家伙没完没了,突然对他们不屑道:“‘软毫入水缸’好歹还沾挂点墨水。你又是什么?‘硬毫刷马槽’?”

“你!”蓝衣人正笑的兴起,突然听到卫泱的话,他给憋了一下,笑声也戛然而止。

那人似乎有些恼羞成怒,捋起袖子就要动手,却见卫泱朝他冷笑道:“怎的周马槽,想动手?你这个‘身残志坚’的废物骂也骂不过我,打又打不过我,到时候还得叫上这几个‘曝而酵之、入亩伤根’的东西一起上,丢不丢人?”

杨素与翠花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这读书人看着闷头闷脑,怎的就一鸣惊人了?

“杨素,这‘身残志坚’我懂,可什么是‘曝而酵之、入亩伤根’?”翠花问杨素道。

杨素忍俊不禁道:“先用太阳晒、然后再捂起来发酵,还能拉到田地里当肥料的,你说是什么东西?”

“大粪啊!”翠花茅塞顿开。

“也不是。”杨素摇头笑道:“大粪至少还能做肥料,可卫兄说他们当肥料都伤庄稼。”

“哦……那就是连屎都不如了。”翠花乐得“花枝乱颤”。

这读书人骂人,果然是不带脏字啊。

“你!”一旁众人以为杨素与翠花是在一唱一和、故意嘲讽他们,都是大怒。可他们见杨素他们眼生得很,不敢贸然出手,所以他们又把一腔怒火都转移到了卫泱的身上。

眼看着这个叫卫泱的就要被群起而攻之,翠花终于挺着胸脯走上前去。

这山中无老虎,花爷咱不就是大王吗?

“嘛呢你?”翠花虽然个子没人家高,可气势却高出了一大截:“眼睛小,看不见你爹我?”翠花二话不说,拎起穿蓝衣那人的衣领,随手就给扔出了一丈开外。那个蓝衣人这时候终于有了一点文弱书生的模样被翠花这么随手一丢,他竟然直接昏死过去!

“你!”与蓝衣人一伙的那几个家伙看到翠花如此“粗鲁”,都是大怒。

“我什么我?一起上?”翠花叉着腰,睥睨那个众生道。

“粗鲁!”几个家伙赶紧忙跑过去把蓝衣人扶了起来,又瞪着翠花色厉内荏道:“俺们都是圣人门生,不跟你这个未开化的浑人一般见识!”

说完他们扶着那个蓝衣人,脚底抹油,竟然溜了。

只留下翠花在那儿顾影自怜,大叹高手寂寞如大雪崩。

经过这么一闹,卫泱似乎觉得翠花很是对自己胃口,终于不像刚开始那样不近人情。

几人来到卫泱的家门口,杨素和翠花小心翼翼地把小青从车上扶下来,与那位车夫结清了车钱,又多给了些银两,拜托那位老车夫权当没见过他们三人。

老车夫千恩万谢,驾着车离开了菊亭。

三人被卫泱领进家中,杨素见卫泱家徒四壁,对他的观感又好了几分。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却不堕青云之志。这种读书人才是我辈中人啊。

“阿婆,小妹,我回来了。”卫泱走进屋里,扶出来一位面色慈祥的老人,老人身后还跟着一位衣衫朴素的少女,虽然不施粉黛,却也亭亭玉立、清丽可人。

卫泱指着面色苍白的小青对老人道:“阿婆,这三位是过路的客人,孙儿见这位兄弟的伤势实在不能耽搁了,就把他带回家里医治。”

老妇点头,招呼卫泱扶小青去床上休息。

杨素二人扶着小青走进了茅屋里。

小青虽然虚弱,可好歹还能让人搀着走几步路。他望见卫泱身后的那个姑娘,只看一眼,便再也无法挪开视线。

少女有些羞怯,可那头及腰长发却乌黑如瀑,她见小青看自己,低下头,羞红了脸。

“这是我的小妹,叫卫娘。”卫泱介绍道。他见小青一直盯着自己的妹妹看,眉头微微蹙起。

小青被卫泱安置到他自己的床上,然后他给小青把了把脉,又吩咐杨素把小青的衣裳脱下来。

只见小青的刀口发白,已经化脓。卫泱望见,叹了口气。

“卫兄为何叹气?”杨素见到,问他道。

卫泱盯着杨素道:“他身上的伤口,可是刀伤?”

杨素点头。

“他的伤,我能治。”卫泱盯着杨素:“可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与别人以性命相搏?”

杨素无奈摇头:“我要是说我也不清楚那些人为什么要杀我们,你信不信?”

“我信。”卫泱盯着杨素的眼睛,郑重道:“虽然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相信你。”

“多谢卫兄的信任。”杨素心底一暖。这个读书人,着实与众不同呢。

只是杨素不知道,其实卫泱在心底也给了他同样的评价。

卫泱看了一眼虚弱的小青,皱眉道:“我信任你,也请你相信我。我说我能治他,就能治好。从这里往西南走十几里路,有一处集镇。你到那里打些横水烧酒,再随便寻点生石灰回来。你要是还有余钱,再买些金创药来也行,这些东西就够了。”

杨素虽然不知道卫泱要干什么,可他还是点了头。

杨素吩咐了翠花几句,然后朝着卫泱所说的那处集市走去。

没过一个时辰,杨素就一身大汗从集市赶了回来,手里提着卫泱要的那些东西。

卫泱见杨素如此心急,又高看了他一眼。他接过杨素手里的烧酒,直接把将生石灰倒进酒坛里,摇晃起来。

如此又朝酒里加了三五次石灰,卫泱把那坛子酒静置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卫泱从坛子里撇出些许清澈酒水倒进碗中,端给了杨素。

“时时用这碗酒水替他擦拭伤口,每次擦完后记得换药。”说完卫泱把酒坛子也一并递给杨素。

“这就完了?”翠花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赤脚郎中别说赤着脚了,他连脚底板都磨干净了吧!”

杨素没理翠花,直接端着那碗酒水朝小青走了过去。

“不是……”翠花看得心惊肉跳,“小满,他就这么拿一坛子酒晃了一晃,你还真信?”

“他信我,我就信他。”杨素微笑道。他走到床前,小心除去小青身上的衣物,用碗里酒水替小青擦拭起溃烂伤口来。

小青皱着眉头,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杨素用酒水给小青擦拭好伤口,再抹上金创药,这时小青已是浑身大汗淋漓。

卫泱又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碗里不知是什么东西,呈绿色。

他坐到小青身边,不由分说地把碗里的绿色液体洒在了小青的伤口上。

“这是什么?”杨素卫泱问道。

“白菊汁。”卫泱回答杨素道:“菊亭的白菊为中原特产,有清凉去溃的功效。”

卫泱说完就要离开,这时听见祖母在院里喊道:“泱儿,给阿婆把咱家的芦花鸡逮住,它跑的太快,阿婆抓不住。”

卫泱走出屋子,问祖母道:“阿婆,捉它作什么?”

卫婆婆满脸慈祥道:“我看那青衣后生脸色不太好,想炖个汤给他补补身子。”

卫泱听罢没有作声,三两下就把那只母鸡捉住,他抚了抚母鸡的头,虽然于心不忍,可还是拿起刀割断了鸡的脖子。

杨素在窗边看着这一幕,心里百感交集。

要是他没有猜错的话,这户人家的吃食十有八九是用母鸡下的蛋换来的。要不大气的卫泱怎么会对一只母鸡如此难舍?

杨素又打量了一遍这个一贫如洗的家,越发钦佩这祖孙二人。

杨素他们三个在菊亭住了下来。

也不知卫泱哪来的方子,小青自从抹了那种生石灰拌过的酒水之后,伤口的溃烂就被控制住。几天过后,他身上的伤口竟然结了痂。他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这几天里,杨素和卫泱打通铺睡在地上,二人闲来无事便一起探讨学问。他们不谈则已,一谈竟相见恨晚、互为知己。

卫泱惊喜于杨素的学识渊博、神华内敛;而杨素则敬慕卫泱的大气磅礴、锋芒毕露。

毫不夸张地讲,这两个读书人像是一幅太极阴阳图神华内敛的杨素是阴仪,而锋芒毕露的卫泱自然是阳仪了。

小青的伤势越发见好,已经与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当然,这几天也多亏了卫娘的悉心照顾。

杨素有好几回都发现,小青看卫娘的眼神有些炽热。对此,他当然乐见其成。

可卫泱就不一样了,自从发现小青有事没事总是偷瞄自己妹妹后,他就再也没对小青有过好脸色。

杨素知道卫泱家贫,最近与翠花去过几次集市,每次都背回不少东西。

卫泱的阿婆总是不愿意收,倒是卫泱,每次都理所当然收下,一点不像寻常书生那样酸腐。

又在卫泱的家里住了两天后,小青的伤势已经完全好透。

这天清晨,杨素三人拜别卫婆婆,就要离开菊亭,继续北上赶路。

小青看向卫娘,眼中的不舍虽然藏了又藏,可杨素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对此,杨素也只有暗地里叹息了。因为杨素知道,二人云泥之别,小青贵为天南王府长子,注定会成为南疆的下一任藩王;而卫娘只是一名寻常百姓,天南王府如何会同意这门亲事?

杨素望向小青,只见他握紧拳头,长舒了一口气,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临走之前,杨素突然问卫泱道:“卫兄,可还记得你我二人的大燕城之约?”

听到杨素的话,卫泱哈哈大笑道:“后年杏榜,定压你一头!”

二人相视而笑,笑声冲淡了离别的伤感。

……

两年后,杨素终于和卫泱在离阳国都相遇。二人一时瑜亮,被好事者称为“离阳双璧”。

而卫泱高中杏榜后,竟婉拒了天子招徕,主动辞去翰林庶常,为一县父母、养一方水土。

乾宁帝对帝师韩谷先生感慨道:“莫道人心今不古,我有卫泱,不慕荣华,可堪大任。”

韩谷先生点头:“半甲子后,可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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